君辞故意徒手接箭,将事情闹大。
往小处看是有人挑起两军不睦,意欲在燕军中暗杀镇北王。
往大处看则可以视为有人要暗害的是应无臣这个主将。
见了血的事情,轻易都不能善了。
这样一来主动权都在应无臣手上,无论他如何严惩,都不会落人口舌,令有心人煽风点火。
这也是君辞最终的目的。
她的男人,怎能轻易被人陷入两难之境?尤其是以她做局。
帐内寂静无声,袁聪单膝下跪,垂首不语,维持着抱手的动作宛如泥塑一动不动。
香炉若有似无的白烟聚聚散散漂浮,熟悉的清香甘冽如旧。
细长指尖轻轻贴在香炉边缘,温热顺着瑞兽浮雕纹路沿着指节蜿蜒入体,君辞垂眸片刻:“袁将军可知,今日我若不受这点皮外伤,局面又当如何?”
袁聪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口中的几位兄长所做之事,无疑是在试探应无臣的底线,他们仗着与故去王爷并肩作战过,欲要自抬身价,他们不过是还未真正接触过现在应无臣的手段罢了。
当年那个不拘小节淤血战场,格外在意将士,对将士无限纵容的小王爷早已死去。
至今主公都不愿改名,就是代表着现在活下来的是全新的他。
他已经是个合格的政客。
铁血阴翳,不容违逆。
他们今日之举,无疑是自寻死路。
他们敢这般做,也是以为应无臣初握大权,多要依仗他们。
且君辞若无受伤,这就是无伤大雅的“失手”,应无臣想要小题大做,传扬出去,先前他一再为君辞所为,便会得到佐证,他将会成为一个不合格的追随者。
他们吃准了这一点,才敢肆无忌惮。
万万没有想到君辞能抬手间将局面反转。
袁聪动了动身子,双膝下跪,双手交叠高举于顶,深深下拜:“镇北王,末将谢镇北王事事为主公着想。
主公一去数年,有些情分素来是人走茶凉,何况主公归来性情大变,昔日旧人无不心怀忐忑。
他们今日之举,实属挑衅主公威信,万死不为过。
可主公不知为何匆匆回南朝,未曾将他们收服之下匆忙起势,现如今萧邑虎视眈眈,主公若杀了他们,应付起萧氏将会大为吃力。”
匆匆回南朝……
五个字深深敲入君辞心口。
她下意识收拢五指,捏紧了手捧的香炉。
无论应无臣说得多么云淡风轻,她都清楚若非因她之故,应无臣应当还要再做几年应氏郎君。
借助这个身份,徐徐渗透南朝甚至是……北朝。
至少在他回南朝之后,这些旧部早已收拾妥帖,最不济也应当安插培养好随时可取代之人。
是她,将他的大局大乱。
不为弥补,君辞也得看在袁聪的情面上主动去劝应无臣息事宁人。
毕竟应无臣是要回邵陵郡对阵萧邑,这里日后是袁聪驻守,这关乎着两军合作。
确切说是关乎着她与周隆对上孰胜孰负。
今日她拒绝袁聪,应无臣会忧心袁聪因此心怀芥蒂,待到她与周隆开战,袁聪不需要捅刀子,只需要视而不见,就能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便能坐收渔利。
君辞从怀里取出一瓶药起身走到袁聪身侧,她扶起袁聪,将药瓶递给袁聪:“袁将军带此物去寻九郎,便说闻我受伤,特献偶得秘药,只盼他饶过几位将军一回。”
这药是应无臣为她配制,药瓶独一无二,应无臣一眼就会明白她的意思。
她不能亲自去求情,应无臣此刻要小题大做严惩,她去了三言两语安抚住应无臣,只会让这些人更忌惮她对应无臣的影响,不但不会感激,还会做出更为癫狂之举。
既然要给袁聪一个情面,那就给到底,让这些人承袁聪的情。
袁聪抬首,黝黑的脸上嵌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眼底盛满钦佩:“多谢镇北王。”
他拿着药瓶迅速退下。
帐内再度安静下来,君辞摩挲着手中香炉,静默无言。
“主公当年被囚,手脚筋结被挑断,一身武艺尽毁,如今勉强能策马。”子一忽然开口。
君辞倏地抬眸,直直盯着他。
她知道他变了,也察觉他身子不复习武之人结实,想过他当年遭遇不测,未曾想到他竟然再不能动武。
他以为他那股子世家公子的矜贵是学来的伪装。
却原来只是他不得不脱胎换骨的新生!
他不能再上马与大军并肩作战,又与这些旧部分隔多年,他们心中对他生不起亲近之心,若非别无选择,只怕也不会投向应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