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重重吁出一口沉闷的气,擦了把脸上的泪后端着个空碗独自出了屋。
春荣盯着小喜即刻消失的背影,埋头怔然片刻后便猛地听到床上的人正哑着嗓音唤她。
那副瘦弱的躯体绵软又无力,只有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着。
她忽然心口一疼,只看了一眼就连忙奔了过去。
“即便如今姨娘不在,奴婢也会一直守在姑娘身边的。”见阮玉微醒了过来,春荣那双滞了片刻的眸光终于亮了亮。
阮玉微说起来生得不算差,秋娘又一直将她教养得极好,虽是庶出,可也温顺乖巧懂些诗书。
及笄时,她便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窈窕动人,除了那有些胆小的性子,几乎没有什么错处可挑。
可也正因为是庶出,秋娘这么多年几乎是费了心的保护着这个女儿,连到了如今可以说亲的年纪,她也因着这庶出的身份无法挑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富贵人家。
秋娘事事隐忍,不光是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个从小长在身边的女儿。
那时,春荣便记着这些话了。
她这辈子是奴婢,自然事事要忠,既不能心安理得的见着主子受苦,更不能堂而皇之的背叛主子。
只是这一次的所有谋划,好像与她想的不太一样。
本可以眼见着二姑娘偷偷逃了这场婚事,方家求娶不成自然会放弃,等风波平息了,好事就该轮到她们姑娘了。
可偏偏二姑娘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又不出府,还兴师动众的去露华院闹了一场。
要是这一切都顺利的进行,姨娘不会出城,姑娘也不会因此损耗了身子晕倒过去。
可方才小喜说她做错了,难道真是她害了姨娘与姑娘......
阮玉微见她脸色不好,慢慢撑起身子,“怎么了,可是伤得严重?”
也不知是不是冷风灌了些进来,这话一说完,阮玉微便猛烈的咳嗽了两声。
那声音直往肺腑里钻,听得春荣眼眶一热,泣不成声道:“姑娘,是奴婢害了你,是奴婢做错了。”
“要不是奴婢一意孤行将二姑娘放出来,此刻姑娘也不会躺在床上,更不会与姨娘起了嫌隙。”
她跪在床边垂着眉眼,身体因为说话时带来的哭腔而轻轻抖动着。
阮玉微阖了阖眼,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当初我几番劝告姨娘,却不想那些话姨娘全没听进去。”
“姨娘与我受了江氏多年打压,如今江氏倒台,再无翻身的可能,姨娘自然会事事为我。”
她看向春荣,顿了顿,继续道:“你进这府里时,便已是跟着姨娘多年了,她心里所想,你自然要帮她如愿,又哪能把错全怪在你身上。”
事败后,阮卿来过她们院子,那时,她正躺在这张床上,人虽是清醒的,可并未听到那间耳房里传出的任何声息。
阮卿带来的人不多,几乎是露华院里数一数二的忠心,可见事发之时,阮卿就从没打算要将这事公之于众。
倚欢院便如往日一样安静的很,甚至连一只虫蝇都飞不出去。
有人指认时,是春荣尽力将姨娘护在身后,哪怕有了确凿的证据,春荣也是一口咬定此事与姨娘无关。
这些事情她原本不知道,尽管姨娘同样护着春荣,可从只字片语中,她也明白了。
春荣很单纯,从前受着苦,进了尚书府也只知道牢牢将主子看顾着,有时即便路是错的,她也毫不犹豫的走下去。
这般忠心,护了她与姨娘许多年,便是到了如今这般局面,也从未考虑过自个儿。
她哪里忍心将这一切全都怪罪在一个身份低微的奴婢头上。
“说起来,这一切全都怪我。”她微微皱起眉眼,眼神望着那面绣着小兰花的幔帐。
那幔帐很单薄轻巧,放在如今这个时候已是有些不合时宜,更何况,今日下着雨,这幔帐挡不住任何细微的风。
可这幔帐是她姨娘熬着灯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对于她来说,精贵得很。
甚至后来姨娘觉着这幔帐实在单调有些泛旧,想将它换下来时也被她拦下了。
那一朵朵的花蕊中间加了一股银线,只看一眼也察觉不出什么,可一旦有光透进来,每一朵兰花便会隐隐发着细小的光。
虽比不得那些价值千金的锦缎布匹,可那是姨娘给她绣的,她要用一辈子呢。
“姑娘,这天儿冷,奴婢将这幔帐换下来吧。”
春荣仍跪着,目光随着阮玉微那道眸光停留在那面绣着小兰花的白色幔帐上。
她被秋姨娘执意留在这里,并不让她跟着去,不过也是放心不下这个女儿罢了。
这会儿雨还未停,山路颠簸不好走,也不知秋姨娘到了寒山寺没有。
春荣这头正想着,方回过神就见阮玉微的眼角处滑了滴热泪下来,惊得她慌忙起身,小心道:“姑娘可是喜欢这面幔帐,若是喜欢,奴婢便不换了。”
她不知这话是不是说到了阮玉微的心坎上,可这面幔帐是姨娘绣出来的,阮玉微从来宝贝得紧,只在夏日里用上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