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车队沿着蜿蜒的山路离去,马背上的青年背着一把黑角弓,挺直着背脊,高束的马尾自然地跟着马儿的步履上下耸动着,整个人慢慢的消失在了树影之间。
李致几乎有些羡慕钱有德的愚蠢,他却偏偏清楚,苏沉已彻底离开他了。
这不回头的背影,大概就是苏沉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破晓的光照得眼角发酸,山间的风吹得眼底干涩,李致刻意让自己体会透彻这一刻的痛苦。
多年的经验早已教会他,极致痛楚之后的麻木会让他好受一些。
人不该去求命中没有的东西,他明明是知道的……
*
虞照青静静端详着走在他前面不远处的苏沉。
方才他远远看见苏沉与新君的短暂道别,虽然没听见两人说了些什么,却也隐隐感觉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更何况苏沉回来之后便一直沉默着,头也不回的赶路。
……
虞照青整理了一番措辞,催着马儿追齐对方:“苏沉。”
他原以为苏沉在沉思发愣,不料对方回得很快:“怎么了?”
“你还好么?”
苏沉道:“嗯。”
虞照青看见他怀中揣着的匣子,皱了皱眉,然后道:“你不想说发生了什么,我便不问了。只是……我担心此去西南,李致不会善罢甘休。”
“……”苏沉想了想,道,“不会的。你虽是寿王殿下的先生,可……”
虞照青打断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
“我是说,李致对你执念颇深……”虞照青索性直白道,“他毕竟是皇帝,为人又喜怒无常,若日后改了主意,纠缠不休……苏沉……你届时该如何是好?依我之见,你还是不要留在朝中为好。”
“……哦,你是担心这个啊。”苏沉喃喃道,然后摇了摇头,苦笑道,“他不会的。”
苏沉知道,虞照青一定是猜出了几分内情,说这些,也是作为友人,为了他的安危着想。
可虞照青并不识得那年长清宫中的小誉王殿下。
这段时间,每每熬过瘾症折磨后那段神志的恍惚中,苏沉除了在想自己的事之外,也在想着李致。
自八年前离开长安后,别说是见面,便是偶尔听见他的消息,也是在友人的书信中。
苏沉只能在那些少得可怜的回忆里,寻找着对方转变的节点。
似乎一切都是从四年前开始的。
确切的说,是从他把白玉环还回去开始的……
苏沉仍记得那天夜里少年通红的眼眶,记得他咬牙切齿的那些话。
[我告诉过你,一块玉罢了,丢了、碎了,我可以再赏你十块!]
[可是苏沉,你不该将它还回来。你既不收,我便不会再给了!]
如今听来,那分明是少年在恳求,求苏沉保留、珍惜他的真心,像从前一样。
当时,自己怎么没有听出来呢?
自己若不回那样伤人心的话,今日的李致是否会依旧待他赤城呢?
他们两人之间,最早将真心收回去的,究竟是谁?
可惜这些问题,恐怕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了。
苏沉不再多想,瞧了虞照青一眼,苦涩道:“今上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便十分聪明了。他曾经跟我说,从今往后命中没有的东西,他是不会执着苦求的。”
是啊,早在将那枚玉环交到他手里的时候,李致就这样告诉过他了。
虞照青闻言,叹气道:“但愿如此吧。”
*
钱有德在风里站了半天,总算见那蜿蜒车队的末尾也消失在地平线,这才提起嗓子小声劝说:“陛下……回吧。山上风大。”
“嗯。”李致缓缓道,“回宫吧。”
回营后大太监便差使着禁军拔营启程,而皇帝休息的营帐自是最后收拾的。
随行的太监们正准备扑灭营火,却见皇帝走出帐外,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钱有德眼尖,着急忙慌的过来谄媚:“陛下,可有吩咐?”
李致没搭理他,只是解下身上的披风。
那黑豹子皮披风养护的油量,是皇帝平日里最珍惜的,钱有德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抬手去接。
却不料一道黑影在他眼前划过,那披风竟被主人径直投入了跳动的营火中。
钱有德惊叫一声,反应过来便作势要去救,被火苗燎了手,又慌忙缩了回来。
“快,快打水来!”钱有德对身后呆若木鸡的小太监喊道。
李致头也不偏:“都滚边。”
那火势凶猛,早已将皮毛尽毁,钱有德哪能看不见?只是演演忠心耿耿的模样罢了,听了这话,便顺水推舟地退下了。
李致瞧着那火舌吞噬自己曾视若珍宝的披风,犹觉不够,又从怀中取出一枚檀木珠子来。
那珠子上头简简单单只刻着一个“致”字,却仿若记载着过往那些数不尽的爱意与偏私。
李致一脸冷漠将那颗珠子也丢进营火,然后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