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从天降,舒太医连连回应:“有有有。”
转头朝着自己暗室跑去,归来之时手上已经端来厚厚一摞宣纸。
替沈烬墨将宣纸铺开,舒太医笑着伺候沈烬墨笔墨:“您不想说那就尽管写,想到什么写什么,下官有不懂的再来同您请教。”
沈烬墨沉沉看了一眼舒太医,于宣纸上行云流水的写满了一页宣纸。
落笔,退回床榻。
舒太医搓了搓双手,拾起那张宣纸上的墨迹吹干,如获至宝般的开始细细研读。
越读,容色越是难看:“沈大人,您拿这《神农本草经》之药物习性来哄骗老臣,可否太猖狂?”
嗓音透着顽劣,染着嘲讽:“怎样,像不像医圣笔迹?”
“你若让我多瞧一些她曾经的笔触,我能写得更像。”
从入这地宫的头一日开始,沈烬墨就在好奇夏弘是通过什么法子,让舒太医觉着医圣还在人世。
他也没有刻意去查,只要舒太医也在这地宫之内,这些个细枝末节他总会知晓。
昨日舒太医让暗卫押着他去往对面密室瞧那些被养的蛊虫,想从他这骗几句有用的话出来。
可不巧,那封被舒太医框起来用于勉励自身的书信,正好被沈烬墨瞧了个彻底。
舒太医其人亲手犯下之罪不见得多,可死在他研制之毒药上的人,数不胜数。
医者缺了仁心,医术越高,反倒对这世人的残害愈大。
舒太医不当活的。
如今他这被困在地宫的人日日吃着软骨散,那在地宫之外的钟元元和夏欣,也必然遭受了不同的损伤。
舒太医不当死,最起码舒太医不当现在死。
再念及陈萝那身子骨,若是成阳秋研制不出解药,舒太医若活着,指不定还能让陈萝多向苍天借几年寿命。
一个人坐在万人之巅的岁月太长太冷,夏彻也当有人陪。
舒太医,就当是沈烬墨送给夏彻的离别之礼了。
这人最后落到夏彻手中之后,当杀当用,便与他无关了。
手中宣纸被紧紧攥成一团,舒太医的吐息且急且重。
眸中爬满血丝,舒太医撑着书桌同沈烬墨对视:“你…你什么意思?”
杀人诛心,沈烬墨将舒太医哄骗自己的美梦戳破:“初心不一,你和医圣注定走不到一处。”
被戳到痛处,舒太医嗓音骤大:“我与楼儿一手医术绝然于世,这世上没有人比我们更般配。”
无视舒太医的虚张声势,沈烬墨道:“你靠医术攀附权贵,只为向世人证明你之实力。”
“医圣靠医术游走尘世,唯求世间无疾,灵药生尘。”
“你与医圣年少之时的同心同路,早已被你走到势不两立。”
“医圣若在,如今最想做的必然是亲手取你性命。”
这世间并非能力旗鼓相当,便能共许白头。
情爱蒙蔽得了一时之理智,当浓雾散尽,自难得善终。
舒太医和医圣,注定走不到一处。
挺立的腰杆开始变得佝偻,撑着书桌朝后退了两步,舒太医重重坐在了地板之上。
他的楼儿,不会宽宥于他。
他的楼儿,写不出书信上那般柔情蜜意文字。
夏弘靠着一场虚伪的谎言,圆了舒太医那支离破碎的求之不得,却也将舒太医扎得千疮百孔。
脑海骤然回荡的,是钟元元于树下的那一问。
“小舒,先夫于虎口将你和师姐救下,你们曾说自己这一生所求为悬壶济世,你们如愿了吗?”
原来,从来不是钟元元不愿拉他这一把。
而是他这样人,压根无法被拉。
低低呢喃,尽是失落之意:“你…你缘何连做梦的机会,都不给我?”
“医圣已死,人是陈萝亲自埋的,作为医圣唯一嫡传弟子陈萝,如今正因救人中毒而缠绵病榻。”
“你这般醉生梦死的日日沉沦,就算到了那九泉之下,医圣亦不会见你一面。”
舒太医独自流了一场绝望的泪,内心弥补的执念支撑着他从绝望走出。
他当弥补初心,弥补世人,也当弥补他与楼儿唯一的徒儿。
是的,是他与楼儿的。
“我们的徒儿,现在身处何处?”
“你我连这地宫都出不了,何谈救人?”
舒太医从地上爬起:“如今阖宫上下皆在找沈大人,老夫,自当有法子让他们知道沈大人身处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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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今岁冬末迎来了极难得的艳阳天。
陪着两个小萝卜头说了一阵子闲话,又将两人近来功课看完的陈萝,躺在软榻上晒着日头闭目养神。
“夫人,求求您救救我们…”
“夫人,我家那口子撑不住,求求您救救我们…”
“夫人,您不救我们,这定西郡的百姓,都只有一死啊…”
……
半睡半醒之际,陈萝被一声接着一声的哀嚎,骤然惊醒。
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