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什么时候注意到鲁索的呢?
我甚至忘记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怎样的场景。
只记得有个勇者的名字,叫鲁索。
勇者被选出来后,耳边听到这个名字的机会变多了。因为我和泰勒斯要制定作战计划,必须要考虑两名勇者的行动细节。
面对繁重的任务,安洁或许还会怒骂两句,鲁索从来都是默默地承受。
经常能看到他为难地笑着,然后说,嗯,好,没问题。
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是平民的奴性。
可看到他救的人越来越多,我发觉不是这样的。即使是有奴性的平民,会畏惧权力、会服从权力,同时也会利用权力。
利用权力去欺压更加底层的平民。
可鲁索从来不会这样。无论是平民还是权贵,他都一视同仁。
从他那玻璃球一样的白色眼睛里,我看不到任何情绪。
我讨厌那种眼神。
被他的眼睛注视着,总觉得他是在怜悯我一样。
像是被高高在上的神明所怜悯,被神所慈悲。
——被鲁索小看了。
当时我是这样想的。
可后来,在我心脏病发的时候,他和安洁吵了一架——因为要把心脏给我的事情。我逐渐发现了他并非像一个神一样高不可攀。他的确是个人,是个有着喜怒哀乐的人。面无表情只是他隐藏情绪的面具,那种若有若无的慈悲只是面对惨剧的哀伤。
鲁索在努力地将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
他不像泰勒斯、安洁或者我那样,做着对抗魔族的事情,心里却总想着功劳与荣誉。
一个真正的勇者,应当是他那样的殉道者,而不是计算得失的市侩小人。
所以,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的心脏会感到阵阵疼痛。
为纯粹的人得不到理解而疼痛,为温柔的人要失去一切而疼痛。
从勇者们离开帝都之后,我无时不刻不在后悔着,为什么自己不跟上去。我偷了一架马车,想偷偷跟上去,可又很快被父亲抓住了。
出了那么多事情,父亲不再允许我跟着勇者们冒险。
所以,我只能在安全的地方,默默地献上祈祷,希望他们的旅途顺利。
——他们的旅途的确顺利,魔王城被攻破,可帝都也被彻底毁灭了。
听说是因为最后一座魔法塔还没有被启动。
那座魔法塔位于帝国的内部,按道理来说,帝国内部不会成为战场,所以帝国上层的人决定最后才启动那座魔法塔。
然而,这个决定却成为了帝都毁灭的决定性因素。
其他魔法塔启动的地方,已经完全无法使用魔族的炸弹、飞行器——但惟独在帝都所处的国土内部,魔族的魔法仍能够生效,只不过效果比以前要弱而已。
所以,帝都被魔人和魔族攻破了。
魔族的想法和人类一样,擒贼先擒王。
而且,为了防止魔族魔法以后都不能使用,他们疯狂地搜刮帝都里的魔法,并用帝国的民众来做魔法的实验,从而导致了诸多惨剧。
魔法是一种危险的东西,如果缺乏对神明的信仰,很容易造成无秩序的混乱,现在的帝都就是滥用魔法的后果。
而我被关在老家,所以才逃过一劫。
当无尽的孤独、无力发生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才逐渐明白鲁索的感受。
因为家族成员的缺失,仆人、朋友一个又一个地离去。
越来越多的事情堆在我身上,却没人帮助我。不仅如此,还有很多觊觎我家族财产、权力的人上门提亲,想要把我家整个吞进去——
我面对那些上门提亲的人,只能露出无奈的哂笑。
不能愤怒、不能不满。
只能不厌其烦地将他们应付过去。
我现在的笑脸,是不是和鲁索那时候的笑脸一样呢?
不想做的事情,却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帝国的任务不能拒绝,只能默默地接受。
可是……在面对了这么多不合理的事情,你依然能保持着对人的仁慈与怜悯呢?
是否如拉薇尔所说,她将勇者的职责交给你,顺带扭曲了你的灵魂呢?
这些事情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胸口中属于你的那颗心脏在疼痛。
我想见你,我想给予你些什么。
是啊,你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和我一样。
你失去了仅有的青梅竹马,我失去了所拥有的一切。
恐怕你是这样想的吧:既然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留恋了,那我为何不给这个世界带来和平呢?
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既然我没有其他东西可失去了,那我为何不为我在意的人做点什么呢?
如果这个世界上不值得有什么东西留下你,我希望我能成为你在这个世界上的留恋。
在地牢里与你重逢,喝下自己准备的药物,而且还给你灌了不少,恐怕我现在的眼神和那天晚上的泰勒斯一样吧。
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