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老班长的牺牲,李玉成陷入了一段长久的沉默。
陈一鸣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到下午4点了。
老李的语速本来就不快,说起话来又是几个字几个字地间隔着往出蹦,因此讲了快2个小时,最后一天的战斗刚刚过半。
陈一鸣有些担心他的身体,因此大声问道,“李老,要不今天咱们先到这里,你先休息一下,我明天再来?”
结果他收获了一声断喝,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你别打岔,听我讲完!
我被副指导员拽回来之后,扭头就拉开一根爆破筒扔了下去,既然班长的尸首都没了,那就让他多往地下带走几个。
扔完第一根,我伸手还想再够第二根,结果被副指导员一把按在地上,他跟我说爆破筒剩下不多,要省着用。
他看我清醒过来了,就让我接替班长守着右侧山脊,他自己则立马往左边跑。
我猜测被班长一波带走的可能有对面的分队军官,右侧山脊在那之后再没人来。
隔了不知道多久,副指导员回来拉着我就往地洞跑,一边跑还一边拿手指天上。
当时我的耳朵里像是开道场,敲锣打鼓完全听不清说话。顺着他的手抬头一看,才发现头顶烟雾已经散开,西南边正有几架特别大的飞机往我们头顶飞过来。
既不是油挑子也不是佩刀,个头儿要比那些大得多,之前我从来没见过。
进了地洞副指导员推着我一直往最深处爬,这时候只能连滚带爬的,因为人被震得走不出直线,在斜坡上根本站不稳。
我进去之后还没顾得上数人头儿,副指导员回来了,身后是扶着张树林的姚振标。
他们三个进来之后,紧接着就有大家伙落下来,洞就开始摇。
能自己动弹的全都蹲起来,没伤的去把重伤员拖起来,上半身搁在膝盖拄地构成的斜坡上。
要不然就算地洞不塌,震也能把伤员震死。
我在心里默默数数,数到127,地洞终于不摇了。
副指导员和姚振标一先一后地往洞口跑,一跑一趔趄。
我低头去看躺在自己膝盖窝里的林道顺,他好像是想开口说什么,结果一张嘴就涌出一汪血,红红的一大滩,连他的牙都看不见。
他是我们排的,5班班副,之前支援一线战壕时被无后坐力炮炸断了两条腿。
中原人,话少,省鞋,每次往家里寄东西必有一双部队上发的鞋。
他就死在我身上,什么话也没留下。
也可能有,因为他张嘴来着,可是就算他说了,洞里也没人听得见!
我把他放下,扭头往四周看。
除了班长没回来,圆头圆脑的柳二娃也没见着。
我不太相信他会死,他是9连的通信员,一直是个命大的,之前传令时被子弹削没了大半个耳朵都没事。
他自己给自己认定为无伤,坚决不进轻伤员的队列,依旧满山头地蹿。
这样的人,老天爷该是不收的。
等副指导员再次下来,重新点名,发现9连3排的重伤员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
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他是开膛破肚流肠子的伤,自打拖进来就没醒过,撑不了多久的。
问了一圈,没人见过柳二娃,副指导员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左侧山脊的侧后方,给姚振标做观察哨。
但是姚振标进洞躲空袭时,没有见到他。
洞里能喘气的还有9个,重伤2个,轻伤5个。
张树林被弹片打穿了右腿,姚振标被打飞了两根手指,彻底告别了三八大盖。
只有我和副指导员,依旧毫发无损。
我们两个囫囵个儿的,用浇机枪的水,给张树林和姚振标擦了擦伤口,把贴身衬衣最干净的地方撕下来,给他俩勉强包一下。
电影里演的撒泡尿给机枪散热,纯粹瞎扯淡,人都没水喝哪来的尿啊?
老姚运气好,上一轮防守消耗掉了最后一箱机枪弹,刚好省下最后小半壶水给他用上。
副指导员让我清点武器弹药,我数了三遍。
手榴弹还剩3箱。
9连长存再多手榴弹也扛不住我们这么拼命甩,而且还是2个3个地一起甩。
爆破筒还有4根。
这是最后的重火力,得留到关键的时候。
打得响的三八枪4支,子弹33发。
副指导员有1支马牌撸子,子弹7发。
信号枪1支,信号弹3发。
吹不响的军号1个,9连司号员带下来的。
唯有铁铲和镐头足够多,一人一把还有富余,都是事先挖洞留下的。”
李玉成停下话头儿,看向陈一鸣,又一次问道,“你说你看过演讲稿,那应该知道副指导员,我在那里头是怎么说的?”
陈一鸣略微回忆了一下,迟疑着说道,“副指导员姓王,具体叫什么好像报告里没提过。
他给你们做了动员,说打死打伤了几倍于己的敌人,激励所有战士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