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快到了正午,夏源才终于停下笔来,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又看看这洋洋洒洒的试卷,别看写的挺多,用的时间也挺长,其实只答完了第一问而已。
尽管他清楚夷人造反的原因,也在那纪念堂里看过符南王的事迹介绍,但那上面的介绍都是以符南王作为正面形象,而明廷自然是大反派。
若是真按这样的立场去写,那交完卷子啥也别干了,回家找根绳子往房梁上一挂,直接死了干净,还不用进诏狱受折磨。
所以他得逐条逐条的分析,要把原因写明白,还不能出现抹黑朝廷形象,抹黑皇帝形象的事情,得说是下面的官员不好,但不是皇上选官任官的错,这是那帮官员堕落了。
将卷子仔仔细细的看完,发现各种原因都写的还算透彻,而且相当稳健,夏源这才满意。
随即他又开始面对第二问,何以治夷。
“咕咕.”
正沉思间,肚子发出了抗议,夏源瞅瞅天色,日上当头,已经正午了,又环顾左右看看,所有的贡生要么是在做沉思状,要么就是在奋笔疾书。
而周遭侍立的宦官以及禁军,只是静静的在各自位置上站着,好像一个个雕塑。
也没说是端着糕点过来,让各位贡生垫垫肚子,连个茶水都没有。
你这么大的皇宫都不管饭的吗?
夏源又扭头看向高坐在太和殿前的皇帝,朱佑樘仍然在正襟危坐,瞧着也像个雕塑。
好吧,不管饭就不管饭吧,堂堂皇上都在那儿乖乖的坐着,没离开去用膳,那自己这帮贡生更是不配喊饿。
不过这位弘治皇帝是真的能坐,早上刚来时就是这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现在都到了正午,还是这幅样子,他这样坐着都不累的么?
朱佑樘此时已经有些皱眉了,他早就发现下面有个胆大包天的贡生在抬头瞧自己。
而且他还知道那是谁,虽然依然瞧不清下面那些贡生的脸,但这些座位按照各自名次排的,而那个位子是会元的。
他这般瞧着朕作甚?
莫不是朕这姿势有失体统?
朕这般小心的弓腰都能被他瞧见?
心里想着,朱佑樘不动声色的把有些佝偻的身子挺直,这下是真的正襟危坐,极其符合帝王威仪。
而夏源这时好巧不巧的也把脑袋低了下去,重新落到卷子上接着答题。
何以治夷
胡虏蛮夷,这每一个字都指代不同的族群,而夷指的是南方那些偏远地区的少民。
当然,尽管策论题问的是如何治理夷人,但大明其实也并非没有治理的方法,比如数个朝代一直贯彻的羁縻制度。
所谓的羁縻制度说简单点就是以夷制夷,而且这种制度也由来已久,能一直追溯到先秦时期。
历朝历代也几乎都采取这样的治理方法,比如现在的大明朝,就是在那些夷人的聚集地选出一个个土司,然后再由这些土司自行管理当地的夷人。
这样的策略最显著的好处就是,不用往这些羁縻地区派遣大量的驻军,统治成本很低,能节省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
但坏处更明显,朝廷任由这些土司对各自的片区自行治理,而且这帮土司还是世袭的,以至于当地夷人只知土司而不知朝廷,也对朝廷没有什么认同感,但凡土司振臂一呼,望风响应。
明朝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从永乐皇帝起就一直在贵州推行改土归流的策略,毕竟土司大多都集中在西南,而贵州更是土司势力最大的区域,拎着块搬砖拍倒十个人,有九个都是给土司家干活的人,剩下那一个很可能是土司本人。
只可惜明朝的改土归流进展的比较缓慢,甚至到大明亡国了,贵州也只是刚刚把改土归流给完成了一半。
这里头有很多原因,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时偏远地区的夷人对中原文化的认同着实不高,但明朝二百余年所做的努力也并非没有成效,绝对是奠定了基础的,不然后来满清的改土归流也不可能成功。
越去想,夏源脑子就越乱,尽管这个何以治夷是从这次黎族叛乱所引申出来的问题,但很明显皇帝并不是问的如何治理黎族的夷人,他问的是治理所有夷人的办法。
想的是真挺美。
这个问题到了后世都不敢说是真正意义上的解决,依然采取的是自治咳。
琢磨了半天,夏源只能提笔写下改土归流这四个字,这个方法起码被历史证明了是具有可行性的,而且也是这个时代所能推动的唯一政策。
他打算围绕着这个政策展开论述,再加上点私货,到时候一交卷就完事。
日暮时分,九道钟声响起,余音悠扬,这也预示着大明弘治十五年的殿试宣告结束。
“皇帝有旨,殿试策问已毕,封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