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一个说字虽然表现的有些漫不经心,但朱厚照不敢怠慢,毕竟这可关系到他的腿能不能完好无损,于是忙道:
“父皇,你别看城外的灾民不多,感觉好像造反了也翻不起多大浪花,但儿臣绝不是危言耸听。儿臣的师傅说,在京师都能看到这数万的灾民,那就说明天下的其他地方灾民更多。
儿臣想了一下觉得极有道理,京师是什么地方,是大明的都城,这里都有了数万的灾民,那天下的灾民又该有多少?怕是几十万,数百万,乃至上千万了吧。
可在京师的那些灾民都只是有口粥喝罢了,那其他地方的灾民呢,说不定连口粥都喝不上。
书里说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下这么多的灾民,那该是多少的水啊,若是这些水全造起反来,父皇这条船肯定一下子就被淹了,我大明也就亡国了。
儿臣对此很担忧,不想看到亡国,更不想看到父皇被淹,所以才想着来骂醒父皇,儿臣这是仗义执言,就和那些言官御史一样,望,望父皇明鉴。”
一番话说完,朱厚照都有些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尤其是后面的那些话他自觉更是说的极好。
那些御史言官整天跟吃了枪药似的,骂这个骂那个的,自己好歹是太子,仗义执言,骂一骂父皇不过分吧?
而暖阁中显然又是安静了下来,朱佑樘此时感觉自己的心情有些复杂,有欣慰,有喜悦,还有些不自在。
身为堂堂储君,亡国这种话是你该说的?
还有这什么自己被淹,虽然朱佑樘清楚这小子说的是被淹没的淹,但却不受控制的联想到整天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太监。
这样一想,总觉得这裆下凉飕飕的。
不过太子的担忧也未尝不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样的道理他这个皇帝又怎会不懂。
他最怕的是太子不懂这个道理,可现在太子明显懂了。
此时朱佑樘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安定,一瞬间,先前的那些忧虑好像都被抛到了脑后,连年的兵祸,地方的灾情,诡异极寒的天象,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大明王朝不会因犯边的胡虏便亡国,更不会亡于这寒冷的天灾,大明朝只会亡在昏君手里。
国之兴亡都系在皇帝身上,也在未来的皇帝身上。
天下的权柄操持于手,这亿万臣民黎庶,他们的生死荣辱也只维系于一人。
只要皇帝不是昏君,继任的皇帝不是昏君,这天下就还有得救。
胡虏犯边,可以派兵抵御;有了灾情,可以赈济;朝中一应大小政务出了纰漏可以改正弥补。但继任的皇帝若是不堪为君,这才会真正的导致亡国。
而朕的皇儿如今晓得了体察民情,怜悯百姓,只要恪守这些,以后继位即便不是什么圣主明君,也必然能做一个心怀百姓的仁君。
“你说的这些话可是伱那个师傅教你的?”
“有些是,但更多的都是儿臣自己想的。”
朱佑樘轻轻颔首,对此不置可否,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说地这般凶险,那在你看来,朝廷该如何赈济灾民?”
“给那些灾民发放御寒的衣物,再让工部的人帮他们盖房子,至少让他们能活下去。”
很天真的言论,但朱佑樘没急着反驳,而是幽幽的道:“朕何尝不想按你所说的那样去赈济灾民,给他们御寒的衣物,给他们盖房子,让他们有衣穿,有屋住。
可聚集在京师的灾民有数万,而整个天下遭灾的百姓,各省府州县都有呈上奏报,加起来逾有百万,若如此去行赈灾之事,该是多大的开销,这你算过没有?”
“没有。”
朱厚照很干脆的回答,他哪儿算过这个,让他算他也算不出来。
这时,一旁的刘健恭敬的朝他行了个礼,有些苦涩道:“殿下的怜民爱民之心令臣敬佩,可天气严寒,导致许多地方大旱,今年的粮食产量骤减,朝廷施粥赈济灾民已是有些力有未逮,若按殿下所说去赈济灾民,朝廷着实负担不起。”
谢迁也适时问道:“不知殿下可曾想过,这些灾民为何会成为灾民?又为何要聚集在京郊?”
“.没想过。”
“殿下,您在京郊看到的那些灾民,他们大多数人在自己的家乡有屋住,有田耕,若是留在乡里,待在家中应当不会被冻死,可他们何必要聚集在京城?成为饥寒待毙的灾民?”
说罢,没等太子殿下回答,谢迁便自顾自的道:“因为他们不想饿死,那些灾民就是北直隶粮产骤减的百姓,他们没有过冬的粮食,待在家中会饿死,若不想坐以待毙,便只能往京城聚集,盼望着朝廷能赈济些口粮予以果腹充饥。
换而言之,这些灾民之所以来到京城,就是为了朝廷所赈济的那一碗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