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里,万历皇帝瞟了一眼众大臣,内阁、六部,俱都在场。
内阁众阁老已经在他面前撕了很久,现在的内阁,没有张居正那种强势人物,众阁老撕扯许久,也没个定论,万历只好召开“扩大会议”,把六部也拉了进来,列席的还有都察院和锦衣卫。
吏部作为六部之上,天官大人率先发言,慷慨激昂:“皇上,川黔云贵等地,土官自汉唐因循至今,无论哪一朝哪一代,江山可以变,而世牧其地的土官不变!
太祖、成祖时候,曾想解决这个问题,只因后来北元作乱,无暇南顾,这件事便又拖延下来。如今杨应龙伏诛,这是千载难逢之机,正好破而后立,在播州全境,实施流官制度!”
吏部负责官吏的考核、升迁与任命。每日里不知多少闲官散官候补官,挖门盗洞托亲靠友地等着有那告老还乡的、犯案罢黜的、突然猝死的官儿们腾个位置出来。
如果在播州全境实施流官制度,他就有大把的官位可以任命,想想都要飘飘欲仙。
户部尚书立刻跳出来反对:“皇上!以太祖、成祖之雄才大略,难道只因北元作乱,就无暇南顾改土归流?成祖皇帝五扫漠北,北元望风披靡,怎至于牵扯成祖皇帝太多精力而无暇东顾?”
户部尚书上前,大声道:“臣以为,这是太祖、成祖皇帝发现,凡事不可一蹴而就、操之过急。这才缓行归流之策。播州之地,杨氏统治七百余年,下属土官层层叠叠,不可计数。
如果贸然归流。政令能上传下达吗?前有葫县,归流五年,朝廷年年贴补大笔钱粮。今贵州全省之赋税,尚不及江南一小县,播州之地一旦彻底归流,可以预料的是。至少在五十年之内,朝廷休想收上来一钱银子,而要贴补的赈济,则是朝廷不可承受之重。
我大明先平西北孛拜、再战东瀛扶桑,又讨播州杨氏,国库日渐空虚。一个不慎,杨应龙没有毁了我大明江山,这无底洞却是彻底把我大明国力消耗一空了!”
户部管钱粮,一旦彻底施行改土归流政策,这钱花的……,那就是天文数字,而且它还不是一笔。而是年年都得往这个大窟窿里填钱。一旦皇帝真的听了吏部尚书的话,户部尚书可以想像得到,自己将来的日子会有多么悲惨。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这些牢骚,都是那些文人激扬文字时的感慨。南宋皇帝如果真有希望北伐成功,他不想北伐夺回失地么?最大的阻力来自于哪儿?不是来自皇帝,而是来自于官绅、来自于百姓!
宋朝富啊,直至亡国,大宋的民生都是列朝列代里最好的时代,百姓生活的最是逍遥自在。北伐?北伐一旦成功,朝廷就得拿出大笔的银钱,贴补糜烂不堪、经济落后的北方,就得拿南人的钱去救济北人,你以为他们愿意?
如今就是这种状况,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屁股坐的位置不同,想问题的角度便不同,对吏部尚书举双手赞成的问题,户部尚书可是举双手双脚反对的。
刑部尚书马上跳出来道:“大司徒老成谋国,臣附议!”
吏部天官雅称大冢宰,户部尚书则雅称大司徒。大司寇(刑部尚书)当然支持户部尚书,叶小天在铜仁府帮他大力营建基层司法衙门,成效显著。如果全换成流官,能取得这么大的成效?别搞笑了!
那些流官几年一轮换,定得下心来去搞需要很长时间、根本无法在其任内显现出政绩的事情?就算他肯,中原地区一直是流官制度,官员还要大力倚仗地方士绅,一旦地方士绅们采取不合作态度,他的政令就难以施行,最终碌碌无为,何况是播州那种传承了几百上千年的土官地区。
万历皇帝瞧瞧其他三部尚书,道:“你们以为如何?”
礼部是林侍郎的地盘,林侍郎是叶小天的盟友,自然也是站出来附议户部尚书的话。
工部尚书两边不得罪,皱着眉头捋着胡子,念念有辞地讲了一堆技术性问题:交通啊、水利啊、建筑啊,制造啊……
在一番云里雾里不着边际的分析之后,工部尚书提出了一个天文数字的预算:一旦改土归流,对于现在播州的基础建设,就必须得进行大力改造,才能配合流官的治理。他需要钱!
抠门儿的万历皇帝听得直皱眉头,缺钱的户部尚书听得心惊肉跳。
而兵部尚书一张嘴,还是要钱!
你要在整个播州改土归流,必须得建立卫所、镇守地方,以取代土兵土官吧?这些事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能办得到的吗?没钱寸步难行啊!
万历皇帝一听又是要钱,顿觉肉痛。转眼再看看支持改土归流的吏部尚书,忽然想到,一旦全面施行流官制度,陡然增加那么多的官儿,这官衙、僚属、俸禄……,这得多大一笔开销?
万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