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之九阿哥的辗转难耐,八阿哥简直是另外一番清清朗朗的安然做派。他略摇头,嘴角竟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不缓不急:“这是丑事,皇父得替太子遮掩,不会彻查。只要太子没有傻到主动去跟皇父往刀口上撞、坦白一切的地步,就不会有人知道云婵是那个跟太子纠缠的人。毕竟看见的人本来就少、又隔着帘子,谁能看得那么周详记得那么清楚?瞻前顾后过分小心,反倒容易节外生枝。”言于此,他顿了顿,转了话锋的同时,一番周密便稳稳生根在了心里,“况且老四既然让云婵过来,也就向我们表明了意思,太子这件事情,他不插手。”
一早九阿哥骋着脾气正盛,只顾着把云婵扔给老四那个明面上太子的追随者,其实根本就没存着试探心思,是四阿哥自己太过小心翼翼了。不过他潜移默化间给出的这个回应,八阿哥到底看懂。
这也正是云婵为什么绝对不能留在老四那里的最本质原因明里不好动手,四阿哥要在暗里与八阿哥站在一起,借机生事,一起撼撼太子那个所谓的国之根本。这个回应,便通过云婵传递了出去。若一拍即合,自不必多说;若一拍两散,正好老四也没明着表露心意,日后反悔也根本说不得他什么。
八爷如此笃定,一旁九爷早已将那燥燥心思收敛了,重新落座,皱眉思量。他就是这个脾气,心里不快必须发泄出去,待得那些不快尽数发完,也自然就没了事情。
倒是十爷有些不解:“八哥,四哥跟太子不是一伙的么?”既然不明,干脆侧目问了出来。
一来二去间,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临近入夜。黑暗永远都是大地浮生最恰当可喜的伪装时刻,隐逸其间,似乎总也可以悄滋慢长出许多白日不见得可以一闪而过的灵光心思。
最后一缕天光耀了窗子斜照进来,把方寸天地掩映出两处隔绝着的光与影。八爷含笑,声音依旧是温温又稳稳的,这样的语气似乎永远都会带着许多高深莫测的章法意味:“没有永远的聚义,只有利益的结盟。”他负手,那盏临着桌边的玲珑茶盏被望似不经意的重新往里放置妥帖,“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再添一把火”
盏内茶烟已凉,青嫩嫩的茶叶如同海藻一般浮在澄澈悦眼的茶汤之间,相辅相成、带起了那样撩拨的冷睿。
没有永远的聚义,只有利益的结盟同为皇子,谁便甘心平庸无碌俯首称臣?太子一倒,又会有谁毫不惦记那个位置?
原本只想坐拥繁华三千,可这万丈软红触目、置身带给人的竟是怎样的冷漠苍凉
原本只是那样认真的学习陶然薄醉、俯吻人间,却发现到了头那结果竟是只会一直一直低下去,低到了尘埃里。
身不由己,几多由人不由人?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是永恒的真章。从来善恶相间、一向动辄不移。
天光如豆,云婵隐在帘后静然默立了许久许久,一张金纸般的面色没有丝毫缓和,周身血气似乎全部都被抽离了出去、半点都不见找回来。此时此刻,她散发出的生命磁场是极其微弱的,如若聘在月下,定然形同鬼魅。
她手中端着一壶热茶,却始终没有了走出去的勇气。蓦然之间,她的眉目间突然有了一些恋恋的味道,突然有了一点想念,想念身处蘅苑客栈时那些简单平静的生活,甚至想念蘅苑客栈里一脸褶子的胖掌柜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未必就不是人间美事,意欲于平淡无奇之中找寻心灵的那一方寄托与宽慰,到了头纵是空寂,却也好过太多太多的欲哭无泪、起落沉浮渐趋枯萎。
早便明白,一些人不是她混得起的,一些圈子也不是她能玩的起的。没有想到,千躲万躲依旧还是没能躲掉,事实证明,她确实确实混不起、更玩不起。
若说蘅苑客栈是一场前尘旧梦,那眼下这一切又都是什么?究竟是梦醒了还是梦刚刚开始?
一切的一切,真的仅仅只是刚刚开始么?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可以终结呢
她不想再深陷其中,她还有好多好多日子没有活够,她还有好多好多事物没有看够,她还不想死,更不想有朝一日欲罢不能、生不如死她怕了,真的,真的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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