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倒巷中的光线实在比不得对角巷,特别是到了晚上,堆砌的屋顶把月光隔绝在外,这里显得尤为阴暗。
跟随在我身后的彼得摩挲着冰凉的双手,七月流火,酷暑不再。他心虚地回头观察身披斗篷的我一眼,还是走上眼前商铺的台阶,拉响了门把手边门铃的引线。
这家商铺的门上挂着一块脏兮兮的木牌,木牌上歪歪斜斜地用刀刻了“营业中”的字眼。木门应声打开,彼得慢吞吞地走进去,我紧随其后。一个老妇人扶着手扶架从鳞次栉比的木架间挪出来,她佝偻着身子,眼窝凹陷,双目混浊,十分吃力地爬上于她来说高得过分的收银台。
“客人们,请问有什么吩咐?”
这句话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从老妇人的嘴里跳出来。她如今的声音因为太过苍老而雌雄莫辨,我们隐约还能听到老妇人在与自己嗓子眼处的粘痰作斗争。
彼得拿出里德尔给我的那张羊皮卷放在柜台上,“你……呃,麻烦您看一下贵店有没有上面的草药,还有,如果您知识足够广阔,能不能告诉我们这些草药能做什么?”
老妇人伸手抻开羊皮卷,仔细扫视上面的草药名称。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发白的巩膜在接触到羊皮卷时,突然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精光,但转瞬即逝。
“你们之中,有人因为某些原因,灵魂受到损伤吗?”
彼得耸了耸肩,“不是我们,但我们也不得而知。”他见老妇人不再发问,而是如若无人地开始研究起羊皮卷来,忍不住催促道:“麻烦你,为我们在贵店寻找一下这些草药,可以吗?”
老妇人不满地蹙眉。下一秒,一只家养小精灵跳上柜台从旁查看完羊皮卷,又顺着老妇人的手扶架滑下去,口里不停地咕哝着草药所在的位置。老妇人依旧雷打不动地研究着手里的羊皮卷,许久之后,她终于双手颤抖地放下羊皮卷。
“居然还可以这样,没想到,没想到。”
我一个魔药学渣,平时都得随身带本教科书按照步骤熬制魔药,对这个一窍不通,根本理解不了老妇人的激动。彼得也没法共情老妇人的情绪,摸不着头脑地站在原地不敢吭声。
老妇人突然把目光转向我们,“这个配方是谁写出来的?”
彼得由我授意,当即打断老妇人再继续追问下去,“无可奉告,我们只是来与你做草药交易的,不是做信息交易的。你僭越了。”
老妇人吃了瘪,阴森森地笑看着我,“小姐,既然想要做交易,何必藏头露尾?”
“小姐?”彼得见了鬼似的,像个陀螺一样在原地转上好几圈,也没在这里看到除我们之外的其他人影,“什么小姐,你在说什么?”
“翻倒巷果然怪才层出不穷。”我抬手掀开戴在头上的兜帽,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我做了两层伪装,斗篷之下还用复方汤剂改变了性别和容貌。游戏背包里的材料有限,这瓶复方汤剂里放的是我身为“娜茨·法逻”时的头发。
彼得瞪大眼睛,连他下巴抖动的络腮胡子都在昭示主人的震惊。彼得挥舞双手比划着我如今的模样,他想不通为什么原来那个小男孩“吧唧”一下变成一个大姑娘。
家养小精灵已经找完店里恰好有的草药,用一个简陋的木盒子仔细装好,抱着盒子再次跳上柜台放在老妇人手边,最后局促地缩在柜台桌角等待主人的吩咐。
老妇人心里清楚我才是我们二人当中做主的,直接忽视彼得对我说道:“告诉我,是谁写的这个配方,作为报酬,这些价值三千加隆的草药我一分不要,双手奉上。”
彼得可以料想到这些草药非常昂贵,可老妇人的报价还是给了他心灵上不小的冲击。三千,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数字。
我礼貌地微笑,“抱歉,知道太多对你可不利。”
老妇人从胸腔中发出一声冷笑,布满沟壑的脸变得扭曲起来,“我倒要看看现在到底是对谁不利。”她抬手用力拍下旁边的活动木板,我抬脚把彼得踹倒,自己则借着反作用力向后仰倒躲过从地板下弹出来的锋利电锯。
在快要落地前,我蜷起手肘撑在地上,伸出脚尖勾倒旁边的置物架。堆满杂物的置物架靠墙的两只脚被老鼠啃噬得不成样子,经年累月不堪重负,“咯吱咯吱”地抖着灰尘倒下来,正好挡住家养小精灵朝我释放的咒语。
见家养小精灵失手,老妇人暴怒地把他扫下柜台,抽出自己的魔杖用力一挥。蓝光闪烁过后,我们周身的场景迅速变化,原本拥挤逼仄的商铺换成开阔的废墟广场。旁边的灰尘夹杂豆大的石块还在纷纷扬扬地飘起来朝乌黑的天上飞去,这样反牛顿定律的一幕无不在说这里不是现实世界。
我压下心头的惊讶,赶紧抓紧魔杖爬起来。在这里的老妇人身板挺直,目光炯炯,连行动也灵活了不少,与现实中的她截然不同。看来这个空间是对方的精神领域,在这里,她可以给自己捏造出任何想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