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珏与王嫂一同前去的寺庙唤作般若寺。
一阵秋风来的快,扫过山头片片枫叶,层林尽染。般若寺坐落于一座小山上头,说险也不险;说不险,那庙门却是深埋于群山之中的。
马车只能行至山脚,每年的清明与寒衣节,凤珏都会来这一趟,有时候是同王嫂一块儿,有时候一个人来,山脚的行人很多,有挎着篮子买香的,也有求平安符保平安的。
今年不同,往上行了一段时间,半山腰上的那棵不知活了多少年岁的菩提树上,挂满了红色的布条,往年还不是这般,再仔细一瞧,不仅树枝上挂着红布条,栏杆外头还挂着不少锁。
锁分三种,一为同心,二为同舟,三位长命。
夫妻或有情人多在同心锁上刻自己的名字,以求保姻缘百世;朋友则选的是同舟锁,以纪念二人的友谊;长命锁刻的便是一个人的名字了。
瞧见如同红云一般的菩提树,凤珏无奈地摇了摇头,般若寺中一早便有沙弥下山来迎接凤珏,这伙儿正巧同上山的凤珏遇见,忙施了个礼,道:“阿弥陀佛。”
山间的清泉自小石桥下流过,鸟鸣声声。诵经声远远传来,伴着佛寺之中的香味,教人的心一下子便宁静下来。
一行人走至小石桥上,凤珏抬眼瞧了一眼不远处飞悬着的瀑布,问那小沙弥:“山腰上的那棵系着不少红布条的菩提树,是怎么回事?”
“凤施主有所不知,那个,唤作姻缘结。”沙弥说着,叹了口气,又继续引着凤珏和王嫂往庙门处走,“一年前有位姑娘总是来小庙之中,为的不是拜佛祭祀,是见一个人。”
这个人是般若寺的一个和尚,法号了悟。
了却红尘,悟出六界。
一日下山挑水时,无意中救了那位姑娘,她便一直来这里找了悟了。了悟脾气很好,却也总是一番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他的眼中,似乎只有他的佛。
一次又一次来,姑娘说想听他说佛理,他便讲,讲六祖慧能的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她没懂,菩提本就是树啊,为什么说“菩提本无树?”了悟也不争辩,说罢了佛理,便毫不犹豫地转身,跪坐在佛堂之前,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佛经。
后来,那姑娘一日没来,又一日没来,第三日还是没来。
原本不怎么在意的了悟忽而觉得缺了些什么,用膳时便多问了自己的师弟一句。
“那姑娘怎么了?”凤珏一行人早已行到了庙门口,听到了关键时刻,却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沙弥长叹口气,“那位姑娘嫁人了。”
凤珏忽而沉默,从沙弥的讲述之中来看,那两人对对方都是有些好感的,只可惜,了悟身为佛门弟子,若是做出嫁娶之事,岂不是坏了佛门的规矩?
嫁人也好,至少不必一辈子空守着。
“若是嫁个好人家便罢了,偏遇上了个中山狼,婆家又是打又骂的,不到半年夫家又娶进门了个小妾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好生生一个俊俏姑娘,离开的时候,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头……”
“这事便无人去管了?”王嫂听的心惊,又替那姑娘不值。以《大昭律法》,妾顶撞正妻,杖责二十;谋害正妻,死罪。那小妾便是再作威作福,也不可能……定然是夫家护着了。
“管?哎,我们在佛门之中,管不得,姑娘父母去世的早,这门亲事是她舅舅说的,为的便是那些彩礼钱,这才要早些将她嫁出去。官府……官府便更不用说了,清官难断家务事,何人愿意插手这个呀,一些好都讨不到。”沙弥叹了口气,继续道:“姑娘在嫁人的前几日来找过了悟,问了一个十分奇怪的问题。”
她说:“我佛慈悲,度天下苍生,度一切苦厄,可能度得了我?”
了悟阖眼,轻道一声:“佛于心中,自然是度的了姑娘的。”
姑娘愣了半晌,最终还是缓缓从蒲团上起身,朝了悟施了个礼,踏着层层落叶,走下了山。
那姑娘去世没几日,了悟知晓了她的消息之后,也在佛前圆寂了。
此事便在寺庙周围传开,一对凄苦之人,最终因为种种原因未能修成正果,了悟圆寂之前,手中还紧紧地握着一颗姑娘送给他的菩提子。
愿下一世,我为菩提,度你成佛。
自此之后,便有不少人在菩提树上挂上了姻缘结与同心锁,希望能同自己的另一半长相厮守。
一段故事教人唏嘘,讲到最后,王嫂早已是泪流满面,凤珏勉强扯了扯嘴角,挂姻缘结求姻缘,自是好事,只是不知道这姻缘结里头又有多少其实是姻缘劫。
凤珏将丫鬟胳膊上挎着的篮子接了过来,对王嫂道:“奶娘您现在这里休息,我去拜祭母亲。”
若是往日王嫂定是要跟着他一块儿去的,只是今日沙弥讲的这故事太过悲伤,王嫂只拿了帕子拭泪,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沙弥领着凤珏路过禅房、客堂,越走越偏僻。
最终停留在一个十分偏僻的小屋前,此处栽种着不少竹,风吹动时沙沙作响,沙弥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