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第一章)
一日,桑甜儿正在回春堂的前院坐诊,串子在一旁忙着抓药。老木坐于后院的椅榻上,正在算账,一旁的竹席上,是正晒着的药材。
相柳挑起门口的布帘,款步而入。
他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整个人仿佛被雨水冲刷了三天三夜,干净得让旁人自惭形秽。
老木呆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回过神来,赶紧起身迎上前去,恭敬地说,“请坐,请坐。”
之前从小六的言谈中,他隐约知道这人正是山里神农军的军师。传闻他是只九头妖,天生九条命,手段十分狠辣,极不好相与。如果可以,应祈祷这辈子千万不要遇到这个人。万一不幸遇到,也应有多远就避多远。
也不知小六是怎么与这九命相识,只知麻子结婚时他来送过贺礼,喝两杯薄酒就走。之后偶尔会来小院坐坐,喝几杯酒,吃一些小六做的点心,与小六闲聊两句。看起来虽清冷不好接近,但也并非传闻中那般凶神恶煞。
老木的手使劲往自己衣服上蹭了蹭,这才拿起小桌上的茶杯,给相柳倒了杯热茶。
“相柳大人,您来的不巧,小六不在。”
相柳在小桌旁坐下,淡淡说,“我知道。”
沉默一瞬,老木又说,“小六这一走,音讯杳无。据说那日,她去了涂山氏的宅子,后来又被酒铺子的轩带着一群士兵给抓走的。说是什么轩辕王孙…”
他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又说,“这都惹了什么事…小六怎么会与那青丘的涂山氏沾了边,又怎么会惹了轩辕王孙。我们在清水镇讨生活,只求平平安安稳稳当当,要是知道会给他惹来这般横祸,当年我真不该同意他从河边把那叫花子给抱回来。”
也许是想起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小六,老木的话有些多。他看着眼前正在安静喝茶的九命,想起从前小六与他也有些往来,一时觉得他也并没那么可怕了。
相柳轻轻放下茶杯,说道,“玟小六一时间怕是回不来。她生命力那么旺盛,无论在哪,都会好好活下去的。”
老木看着相柳一脸淡然的模样,心里想着,神农军占据清水镇一带的群山已有好些年头,清水镇也算是在他们的势力范围。也许凭着小六与九命的一点旧交,托他打探一下小六的下落?
但很快他就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了。那些人都是天上云,而自己仿佛是这地上泥。连九命相柳都缄口不谈的事,自然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也罢,也罢!缘起聚,缘灭散。
小孩的吵闹声从院子外传来,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娃从外面跑进来,紧随其后的,是一五六岁的女娃,梳着两个羊角辫。
两人“爷爷”“爷爷”地边冲着老木叫唤,边扑进他怀中。
“你们两小娃子,慢一点!小心摔着!”麻子手上拎着两大块肉走进院子。
麻子一眼就见到院中的相柳,他先是一愣,继而又赶忙作揖。白衣胜雪,白发如云,这样纯白无瑕的身影,在他们这个简陋的小院中,着实显得有些突兀。
相柳只是微微颔首,将一枚贝壳放在矮桌上,关照老木,“平日里,若是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可向隔壁的宝柱寻求帮助。若是遇到性命攸关的危险,就捏碎这个,我会赶到。”
“宝柱?”
“嗯,他是…”相柳顿了顿,又说,“我的人。”
老木犹豫着该不该收下这枚贝壳,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小六在时虽与这九命有几分浅薄的交情,但理应不足以让他对他们也这般赤诚相待。
相柳又喝了一杯茶,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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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夜晚了,自上次龙骨狱回来,便夜夜心痛,不得安生。
相柳自床榻上坐起,他轻抚着自己的心口,只觉仿佛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攥着他的心,一阵阵的闷疼。无尽的悲怆积压在心头,挥之不去,这种感觉是他从未感受过的。
他走出木屋,营地里一片静谧,只有篝火焚烧的柴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
橙红色的火光摇曳不定,映着他清冷的面容,他想起小夭那日的话语。
“我怕你只是戏弄我….”
戏弄?他不禁嗤笑。究竟是谁戏弄谁?
初见时她说她无力自保,无处可去,无人可依。可是转眼她就摇身一变,成了高辛王失散多年的大王姬,轩辕王的外孙女,整个大荒身份最尊贵的女子。
“大人,小的已经是您的人了。”
“大人,我的人,我的心,都是您的。”
玟小六,想不到你做回了王姬,还是这般满嘴胡言。
那日,他奔赴千里,明明是去兴师问罪,可是竟被她一瓶毒药,三两句胡话就给安抚了。
心口又是一阵抽痛。那日,心口也是这样的阵阵抽痛。悲伤仿佛重重山峦积压于心,没有宣泄的出口。
真是一点不让人省心。自从离了清水镇,不仅身体常常受伤,不是被人打断了腿,就是被人打了手心,现在连自己的心都护不住…
相柳走出营地,拇指和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