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赦天下?”
此刻,裴乐之静默地坐在沈是真对面,脸色极差。后者“嗯”了一声,就又继续沉迷于自己和自己下象棋。
“夫子……”
“嗯?怎么了?小裴有事?”
“有。您说……西赛国恶童也在此次赦免之列,这是否有些过于讽刺了?”
闻言沈是真放下了手中的象棋,抬头看向裴乐之。见后者面沉似水,沈是真不由愣了一下:“呃,怎么说呢,这恶童实在有些运气,恰巧赶上了左郦后有喜,圣上大赦天下。”
“是吗?就是不知,圣上是早有这样的安排,还是只凑巧为之了。”
沈是真捏着象棋的手一顿,轻声笑道:“我亦不知。不过左郦后倒是受宠,让我想想……上一回大赦天下还是前年太皇毕太后八十寿诞,再上一回……”沈是真忽而啧了一声,“是颍川王和怀荣王爷同年获封,再往前,圣上登基。”
“……”
偌大的庭院一时寂静下来,偶有几声竹叶“沙沙”作响,伴着象棋在棋盘上的起起落落,让平静的人更为惬意,而烦躁的人更加心烦。
“夫子,要将军了。”裴乐之叹了口气,提醒道。
这时,沈是真手中的红色瓷质双“炮”已经重叠于一线,一架一杀,随着裴乐之那一声“将军”落地,黑色瓷质“帅”棋立刻应声而没。一局终了,沈是真笑了笑,忽然开口问裴乐之道:“小裴,那你觉得现在看来,我们此前的种种奔忙可还有意义?”
“或许有吧……纵然西赛国恶童这么快就得了赦免,看起来就像是我们白费了番力气一般……但伸张正义的这个过程仍是掷地有声的。倘若人人都只求庸碌,做个息事宁人的永年县令,那才是对牛富户一家最大的不公。”说到最后,裴乐之略带嘲讽地笑了笑,“只能说,谢谢圣上还肯陪咱们走这个流程。哎……”
沈是真起身的时候,轻轻拍了拍裴乐之的肩,算是安慰:“此事也没太声张,更不算广而告之,小裴你别太往心里去。说来,一个月后圣上还要亲自考校你,别忘了。”
〈〉
夜里,裴乐之向万松要了好几瓶石绿酒,而后又将所有人都赶了个干净,自己一个人坐在屋里喝闷酒。
真好笑啊。
连沈夫子也觉得很正常不是吗?只是那恶童运气好。
呵。
裴乐之只觉得荒唐。
她觉得更为荒唐的是她自己,不过月余,她差点儿就要沉浸式地融入其中了。
朝令可以夕改,律法仍需定夺,这才是真正的帝王,这才是人治远大过法治的封建社会。
封建?
尊卑?
是啊,她何必要去改变谁?她也改变不了谁。因为她和她们本就是……不同的……可她,到底又是谁呢?
裴乐之心中第一次生出不被理解的痛苦和迷茫来。
她注定是不会被人理解的,甚至于,现在连她自己都不太能清楚理解,她是谁?如今她尚且还记得自己来自何处,可未来,她又将去向何方?
她的脑子里已经慢慢开始有很多原身的记忆了……还好只是个痴儿,记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裴乐之狠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而后突然将手中酒壶猛地往外一砸,那双目光涣散的眼睛努力睁了又睁,终究没能犟过几近闭合的眼皮,安于黑暗。
迷迷糊糊中,裴乐之趴倒在小榻上,心中懊悔:方才不该砸过去的,哎我的手怎么就要比脑子要快呢?
是以当听到耳边响起那声熟悉的“小姐”时,裴乐之皱了皱眉,嗤笑道:“怎么不走?”
“小姐喝多了。”
声音的主人伸手,将那本该落地稀碎的空酒壶轻轻放回到裴乐之面前的几案上,后者却突然抬起手,按住了对方。
“今夜别走了。”
“……”
两人齐齐跌倒在床榻上时,裴乐之仰面望着脸红的男子,调笑道:“喂,我说,今夜我醉了,你自己来。”
“小姐是说这样?”身上人说罢,俯身靠得更近。
“那不然?好生伺候。”
“小姐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裴乐之摇了摇头,醉意熏熏,“小祈子,方甜甜,祁哥哥,方祁,方内侍,哦对了,还有方少侍君,人太多了,所以你又是哪个呀?”裴乐之说着,笑嘻嘻就揽上对面人脖子,往其唇上凑,“让我尝尝。”
“嗯……唔……”
最是人间夜色好,沉欲恩爱两消磨。
时间转至下半夜,二人竟不知怎的越折腾越起劲。
裴乐之脑子依旧昏沉,但她一闻到方祁身上掩盖不住的皂荚香,就忽然好奇起来:“方甜甜,你今日是不是忘了熏苏合香?”
“嗯。”
“没事。”裴乐之笑着吻了方祁一口,“我给你准备了个惊喜,想不想知道?算了我先告诉你吧,是个银香囊,再过阵子应该就能做好了,到时候你就可以日日佩你喜欢的苏合香。倒也不用再天天沐浴,上次见你皮都泡皱了,还待在水里不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