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贞听罢,若有所思,沉默良久,却才心有不甘地问道:“那个将我放生的孩童许翰文,后来过得怎样?”黑狐仙子道:“当时只知道他跟随家师,先是去了齐鲁之地,后来听说在钱塘——亦即现在的临安府成家立业,倒也过得逍遥自在。反正自从他离开白云峡,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相信有先师荫佑,其子孙后代必定不弱。”白素贞听了,暗暗记于心中。
是夜,黑狐仙子与阿英就住在玄妙观。早上草草吃过饭食,四人便结伴同赴乏牛坡,一同去祭扫许靖夫妇陵墓。阿黄见了,喜出望外,少不了又是一番热情款待。祭扫完毕,黑狐仙子托付完后事,又定下后会之期,方才依依惜别,径自携带着阿英,驾祥云回归昆仑山去了。白素贞勤勉阿黄一番,又传了些道法,方才与小青步行返回玄妙观。
阿英的离去,尤其是黑狐仙子告诉的那些往事,对白素贞心灵触动很大。自乏牛坡回来后,她再也不能静心修炼,日每里心烦意乱,神情恍惚。尤其是到了晚上,脑海中常常浮现出放生她的那位天真无邪少年的身影,耳边频频响起那稚嫩动听的童音:“我叫许翰文,小名三保,西川人氏,避兵祸流落此间。倘若将来能回归故里,咱再做乡邻吧……”如是种种,惊扰的她无法安寝。不多时日,竟似有了暗疾,饮食少进,有精无神,面容憔悴,却似病病怏怏,分明变了一个人似的。小青看在眼里,心中发急,苦苦追问原由。白素贞被逼不过,只好将那梦中情景和盘托出。小青听了,拍掌笑道:“姐姐好不晓事。所谓梦由心生,你怎么连这点小事都想不明白?”白素贞苦笑道:“心浮气躁,胡思乱想,乃修道之人大忌,怎的却是小事?”小青道:“俗话说:梦由心生。在姐姐心中,一直想着要报那许翰文的搭救之恩,终日念念不忘,才会出现如此梦境。于情于理,再正常不过。你一个冰雪聪明的人儿,却怎么就看不开,想不透,累你如此遭罪,值得吗?”白素贞恍然大悟道:“妹妹言之有理,可谓是一语点醒了梦中人。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段恩情如何报答的了?”小青道:“这个还不好办?因果循环,风云际会,先人积德,报在子孙。那许翰文虽然作古,子孙当在人世。以前不知信息,还则罢了。现在从黑狐仙子嘴里得知,其后人应当还在苏杭一带,莫若咱姐妹二人再幸苦一趟,前往那里探寻一番,要是机缘巧合,找到他的后裔想也不难。届时给他们些天大的好处,这恩也就算是报了。如此一来,姐姐昔时许下的两桩愿心也就都有了了结,岂不是功德圆满,皆大欢喜?”白素贞面带笑容道:“如此最好,只是又要幸苦妹妹了。”小青眼珠一转,笑吟吟撺掇道:“姐姐此言差矣。人常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那天堂咱无缘得见,就先到苏杭饱览一番人间美景,倒是妙事一桩。婢子生来好动不静,有这份美差,睡梦里都会笑醒,何来幸苦一说?”白素贞道:“那就如此定了。”小青问道:“咱们何时动身?”白素贞一语双关道:“将身边这些琐事安排妥当了,咱就即刻启程,免得夜长梦多……”
于是,白素贞取出四粒丹药,教小青送给大风台陈家婆婆,要他们全家每人服食一粒,可祛病疗饥,延年益寿,以报答其收留之恩。小青小心接过丹药,喜滋滋迈开莲步,径自去了。白素贞闲着无事,便独自前往刘府辞行。刘玉闻讯,心中自是万般不舍,极力挽留。后来见其去意已决,只是求她别像那灵虚子一样,悄然离去。走时务必通传一声,好歹跟村人道个别。白素贞见他说的在理,点头依允。临了又将陈骐托付于他,要其多加照顾,刘玉欣然答应。二人又说了些闲话,眼看快到晌午,刘夫人苦苦留饭。盛情难却,白素贞只好等着用完午饭,却才被夫妇二人送出府门。
白素贞回到玄妙观,见小青还未回来,知是陈妪留住了。看着空荡荡的玄妙观,心中有些不舍,便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转了几圈,猛然间想起阿黄,遂点燃信香,要召她回来再会一面。不多一会儿,小青归来。只见她手里手里提着一个藤篮,里面放着几个用菜叶裹着的油炸盒子,说是陈妈妈亲手做的,一定要白素贞趁热吃些。白素贞说自己已在刘府吃过午饭,要她先放在厨房,等阿黄来了晚上一起吃。小青听说阿黄要来,喜不自胜,急急忙忙收拾饭菜去了。
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就见阿黄气喘吁吁地走进院子,看到白素贞便高声叫道:“姐姐召婢子回来,有甚好事?”白素贞十分疼爱地回道:“走路辛苦了,先喝口水吧。”阿黄娇笑道:“说起转回娘家,腿像翻的连枷;要是去见阿家,腿就像要断家。——此话委实不假。这来去的路程,一步不长,一步不短。来时浑身轻快,只须一个半时辰;去时脚步沉重,就得用两个时辰。人家喉咙眼凉飕飕的,一点都不觉着渴。”小青闻讯,端着一盘茶点走出厨房,听到阿黄说的一通俏皮话,忍不住笑骂道:“乏牛坡的风水真的是好,不但能养俊人,还能养巧嘴。小妮子原来笨嘴笨舌,三棒槌擂不出个冷屁,现在却变得伶牙利齿,能说会道,就不知是跟谁学的?”阿黄听了,不觉眼圈一红,有些凄婉地道:“跟谁学的?跟鬼学的。我孤零零一个人呆在那里,就怕自己会变成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