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靠近,便闻到了浓郁的药香味。
院子正中的开阔处,晾晒着颜色深浅不一的药材。
四周则垒起了许多石灶,上面摆放着许多笼屉。如今灶冷屉凉,已没了丝毫人气儿。
玉浅肆翻了翻笼屉,挑拣了几块晾晒的药物尝了尝,都并无异常。
她有些泄气。
所有药材,在采摘之后,都需要经过九蒸九晒,方可入药。
若万药堂的药材真有什么独到之处,恐怕就在这蒸制的过程之中。
只可惜,她只学习了分辨常见的药物,于制药一事上,连粗浅的皮毛都未曾够到。即便这里头真有什么玄机,她也参不破。
玉浅肆将手中的药材扔回了框里,吹熄了火折子,打算离开。
等到双眼适应黑暗后,她走到墙边,打算攀墙。
风过月明,院子里突然泛起了一层微弱的亮光。
稀稀落落,散落四处,墙角一排尤为显眼。
像是有人集来月光,随意撒抹在四处,时隐时现,似是在呼吸一般。
玉浅肆顺势蹲在墙角,墙角垒放了整齐一排,摸起来像是石头。
她捡起一块在手中,点了火折子细看,却辨不出是什么。
墨色漆黑,摸起来像是石英,却在月光下微微闪光。
院子里四处散落了不少,她总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举灯四顾,院中的微光立刻没了踪影。她只得重新吹灭火折子,向院子里四散的光亮搜过去。
桌上、地上、灶台前,也散落着几块,却不同于墙角的石块。这些会发光的石头被磨成了长片状,一侧较厚,一侧较薄。长条尽头还有一个被打磨光滑的圆孔。
倒像是......铡刀的刀片。
想到这里,玉浅肆扔下手里的东西,借着月光摸到了铡草药的矮棚里。
果然,铡刀上正卡着一片带着亮光的石刀,不过看起来已经快被磨完了。
再细瞧这矮棚里刚被铡过的药草,两端都泛着细微的光。
她一直以为万药堂的药,是在九蒸九晒的过程中下了功夫,难道这奇怪的石头才是关键?
她细想了想自己记诵过的所有药材,这东西实在是像石英,可这颜色却并非常见可用的石英,她更是从未听过石英能让药材的药用价值翻番。
月上中空,她随便挑了一块小石头揣入怀中,正待走时,想了想,又折返回来,将铡刀上的石刀也卸了下来。
*
章羽一如既往,歇在官廨里。
他就着灯,看着县令今日午后命人带来的信。
章羽长吁一口气,悬着的那颗心也落了下来。
心中所言,他们似是打算继续搜寻,将龙源一应事物全权交给自己处理。并言道戒备城周。想来还是不死心,在四处搜寻与大人的下落。
他将信铺在桌上,不断拿手拈着信页,眼神落在桌上的一方验尸单上。
权、名、财、功,皆为欲。
若是什么都想要,反而最后什么都抓不住。
说到底,谁人又无欲?
自己也没比别人高贵到哪里去,不过都是懦夫罢了。
章羽润满了笔,正要就着验尸单填写事档,突地眼皮一跳,窗外一小豆火光,映在窗纸上,还轻轻跃动着。他愣愣看了半晌,直到那豆光渐渐铺满了整张窗纸,远处也响起了许多噪杂声,他才回过神来,也顾不得穿外袍,打开门朝火光处冲了过去。
后院那一处火光跃上屋顶,跃跃欲试,正是停尸的地方。
锣响,惊醒了周遭许多人,大家在浓烟中东冲西撞,一边忍着咳嗽,一边试图唤来更多人帮忙。
“走水了!快来人啊!”
章羽靠近院子,被热气逼了回来,看见身旁有人提着水桶,想也不想,夺了过来,往自己身上一浇,便要再次冲进去。
一旁刚被夺了水桶的人连忙拦腰抱住了章羽:“大人,大人不可啊!整个院子都已经烧起来了,进去会死的。”
今日本该是他们四人值夜,冬夜苦寒,近日又东奔西跑连轴转,一个个都躲了懒,靠着火盆补眠。
谁知,竟生了大火。
若是县尉再出事,他们几个可别想要脑袋了。
章羽被烟呛得涕泪纵横,却沙哑着嗓子,不断挣扎着:“救人啊,快进去救人啊!”
后院的火,啸叫着窜上天,自比玄阳,像是要把天烧个洞一般。
火舌轻轻一舔,众人千辛万苦提来的水,就地倒戈,一扭脸儿变成了凶神恶煞的蒸汽,带着火光的余怒,朝众人扑过来。
整间后院,承不住那火光的雄心壮志,扭了几扭,轰然而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