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信然从点将台点完兵,大军浩浩荡荡的从梧京出发。
那天晴空万里,阳光正好。
萧承暄一早就起来为他着甲佩剑,送他到点将台。
“让云长跟着你一起去吧,这样我比较放心。”
“好。”影信然不想让萧承暄太过担心。
如果带着云长能让他稍微心安一些的话,那就听他的好了。
萧承暄勾唇轻笑,“真乖。”
在系佩剑的空档,他勾着影信然的下巴接了个足够缠绵的吻。
后来他的将军坐在高头大马上,与他话别,扬鞭策马而去的时候眉眼飞扬,意气风发。
萧承暄登上城楼,目送他远去,直到那马上的将军遥遥的离开,再看不见一点身影。
他步下城楼,在人群中穿梭而过。
长街古道,人车马如流,唯他一人,若人间风月,来去自如,随心随性,捉摸不定。
收到若尘的传音的时候,萧承暄刚回到影府。
“千叶,速归。”
若尘的声音听起来很急,话也没多说就断了传音,断得很紧迫。
萧承暄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魔族终究还是冲破了封印,大举来犯上天庭。
他坐着愣了一小会儿,转瞬之间,脑中百转千回。
如果他就这么走了,影信然怎么办呢?
他凯旋而归的那一天,看见他的世子妃了无声息的躺在床上,他会多么的痛苦?
往后余生,他都只能是一个人了。
可他如何能不走,他又怎能弃六界生灵于不顾?
众神尊他为雪皇,他要护的,可不止一只小凤凰。
倘若连六界苍生都护不住,又谈何去护他的小凤凰。
“噗”地一下,陌千叶闷出一口血来,血染红了他面前的那一片窗。
是要他在私情与六界存亡中做一个取舍。
“这何止是小凤凰的劫,这也是我的劫啊。”
陌千叶幡然醒悟。
须臾间,陌千叶做出了选择。
神魂离体,属于萧承暄的那副躯壳歪倒在窗沿。
陌千叶指腹抹了一下唇角的血,按在萧承暄的眉心,原本浅淡到几乎看不见了的痣又清晰起来,如朱砂一样的红。
浑是死气的人又鲜活起来,似乎还有了清浅的呼吸。
众生与魔族的这场战事绝不会在短时间内结束。
影信然还很年轻,他才二十多岁,日后还有将近四十载可活,而上天庭也不过区区四十几日而已。
“恐怕以后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了,就让我这样陪着你这一世吧,小凤凰。”
陌千叶的神魂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影府。
上天庭。
源源不断的魔兵魔将破出魔渊,席卷而来。
上天庭以北与魔渊接壤,魔族之人如狂风过境,所到之处,地砖一寸寸皲裂,沟壑纵横,飞沙走石。
四处殿宇剧烈摇晃,不堪重负而倒塌者不计其数。
众魔被封魔渊二十余万年,一朝冲出封印,怨憎之气冲天,磅礴的力量横冲直撞,大肆的屠杀上天庭的生灵。
新生代的神君哪见过这等大场面,慌乱无措之间被魔气缠上,魔气丝丝缕缕的遍布周身,侵魂蚀骨,痛苦难当。
一见到陌千叶,都像是有了主心骨,纷纷聚集到他周围来,却又为他周身的冷气所寒,不敢靠得太近。
陌千叶凤眸微凝,手指结印,翻飞的手指尖霎时生了一株小巧的雪莲,晶莹剔透,长着三十六瓣花瓣,片片清透如玉,泛着浅蓝色的波光。
他毫不犹豫的摘了一片,余下的化作一道流光从他指尖没入,消散无踪。
夹在他两指之间的那片莲瓣顷刻融成了一滴圆润的水珠,从他的指尖滑落,如薄膜般铺展开来,宛如清水,一直向四周绵延到远方。
人界山崩地裂,江河咆哮,涌动着淹没了长街屋檐。渺小的凡人被卷进波涛里,挣扎不过一瞬就被撕扯得四分五裂。
天际像是破开了一道一道的口子,大大小小的火石落下来,砸出或百尺、或千尺的深坑。
许多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掩埋在其中,空余痛苦哀惧的声响,生灵涂炭,宛如炼狱。
一道轻薄如菱纱一样的界绵延万里,收拢起来,笼罩着整个人间。
震荡的山仿佛是受到了安抚,逐渐趋近于稳定。
咆哮如雷的江河一寸一寸的褪去,渐次归于平静。
被吞没的人们横躺在大街小巷,死了的不见踪影,活着的劫后余生。
陌千叶低垂着眉眼,目光像是透过堆叠的层云俯瞰着整个人界,满目悲悯。
然而一切不过刹那之间,转瞬即逝。
他抬头望着头顶,浓云滚滚而来,犹如泼墨的浪涛,声势浩荡。
像是感知到了他的存在,众魔愈加亢奋,张牙舞爪着,像是要群起将他狠狠撕碎,尸骨无存。
陌千叶平静极了。
这一天原本就在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