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这时候,又有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祝问善下意识转头一看,是对面下铺的人半撑着身子起来了,她是个体积硕大的女人……不对,说是肥,不如说是肿,她脸上和手臂上的肉不是垂落的软肉,反倒膨胀得像气球一般,好像一戳就爆。
祝问善愣了愣,就听她说话了,她说话的声音很细很窄,像是气管声道被挤压得只剩一毫米的空间那般,所以时不时会大喘气一下:
“她、她个傻子,才,才不想出去。那个护士,说,我们是,为了制作病毒解药,才会变成这样,她,她就心甘,情愿了……哈哈……”
“咳咳……”气球阿姨大概是想笑,但被脸颊的肿挤得笑不出来,“我、我也是、贱命一条,但是我、没有她那么、伟大……我受不了了……”
祝问善脑袋一懵,她回过头,冯姨现在勉强能喘息了。
她便问:“冯姨,她说的是真的?”
冯姨朝她一笑,点了下头:“多我一个实验的人,就多一份希望,我都已经这样了,那不如就随他们便吧,能帮上忙的话,也是我的福气……”
福、福什么?
祝问善觉得自己见鬼了,她张了张嘴:“……你真是这样想的?”
“她就是这样想的!”张爷爷说,“她发病生不如死的时候,都没想过死了算了,觉得自己该苟活着继续做实验,哈哈哈……”
“妹妹,你别救她了,不如救救我吧。”气球女人道,“呵,救我,比救那个老头,还,简单,你不是拿了铁丝敲门进来的?你就用,那个铁丝戳我一下,我就破了,哈哈哈哈!”
祝问善听见了好像又没听见,她只是看着冯姨,看她时不时皱起的脸,听她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往事一幕幕在她脑海里闪过,身为一个问题儿童,她小时候闯过的祸不要太多,但冯姨每次都只是摸摸她的头,没有一声责备,温柔地絮叨如何做一个好孩子、好学生、好警察。
她这人目光短浅、只顾眼下利益,活了二十多年考虑过最长远的事,就是如何给冯姨养老。
冯姨喜欢小孩,养老院全是老爷爷老太太,自然是不能送她去的。她就想赚很多钱,等冯姨老了,她就到处去捡小孩陪她玩,玩到她驾鹤西去,就把那些小孩养到成年让他们滚。
她确实没想过冯姨会不会再老死之前先遇上什么疾病或是意外天灾人祸,所以现在猛然遇见了,祝问善着实有些不知所措,她无法考虑更多的事情,把冯姨救出去之后会不会被通缉、有没有医院能把她治好……
以身犯险进入医院还能不能逃得出去、出去后该去哪里……
一切只是随心而动。
张爷爷和气球阿姨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中途夹杂着痛苦的喘息,没说几句就是劝她杀了他们。
祝问善静静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纸巾小包,慢吞吞地说:“冯姨,你知道吗?其实我被感染了,也发过烧了,但是我什么事都没有。”
那两人说话的声音忽然安静了下来,冯姨的眼睛慢慢睁大,诧异地看着她。
“他们说我身上有抗体,有望成为制造出病毒解药和疫苗的突破口,所以我进来后给我注射了一次病原,我又发烧了一次,现在脑袋还有点热热的,好像没烧完。”
“但是我很清醒,看来我确实不会被感染。”
冯姨握着她手腕的手在微弱地颤抖:“问善,你怎么会、怎么会是……”
祝问善没看她,一边打开纸巾,一边自顾自地说:“等我参与了实验,我是不是也会变成像冯姨你们这样的……怪物?”
冯姨的眼角流出眼泪,祝问善有些诧异她还会哭,毕竟冯姨现在看起来一点水分都没有。
她一边哭一边摇头:“不要,问善……很疼的……”
祝问善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你不想我变成这样对吧?”
冯姨咬着唇,艰难地控制自己的头点了点。
“冯姨,我也是这样想的。”
祝问善左手的手腕被冯姨握着,右手拿起镜子碎片,镜面反射了走廊上的灯光到她的脸上,一瞬间照亮了她漂亮沉静的眼睛。病毒纵横之后,偌大空洞的城市,每日每夜都能听到不同的哭声,但这双眼睛从来没哭过。
祝问善是不爱哭的,眼泪会模糊视线,让她看不清很多东西,比如——
冯姨脖子上的大动脉。
血液biu出,好像溅到了她的脸上,祝问善镇定地擦去,听到了一声无比熟悉而虚无缥缈的“谢谢”。
不客气,祝问善想,这么看来,杀人确实是顺手的事。
她把冯姨原本拉住她手腕的手放回去,给她掖好被子,像冯姨为她做了无数次的那样掖好,然后站起来,还挺平静地说:“我能尽的孝就是这样了,更多的……看我有没有命回来给你收尸。”
她站了起来,差点因为低血糖没站稳,视线模糊中看见张爷爷朝她笑了笑:“是不是该到我了?”
祝问善:……
“嗯……”祝问善把玻璃上的血迹擦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