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一整夜,雨停时报信人的敲门声和郑琳琳的闹钟声同时响起。
过一会儿连心跌跌撞撞丢了魂一样走进来,小脸煞白一点血色都没有。看见连玉她哆嗦着嘴唇说道:“二丫,郭大娘,郭大娘她男人,淹死了。”
连玉愣住片刻,想起什么霍然抬头看向连心。连心被她吓得倒退一步,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地说:“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没说过。”
连玉放下心来,搓搓连心冰凉的手指,安慰她说:“你没说过就跟你没关系,八成是意外,他一个酒鬼,喝多了掉水里很正常。”
说完看连心还有些失魂落魄的,连玉想了想,“你要实在不放心等小张来了我问问他。”
连心恍恍惚惚地点头。
连玉问得平铺直叙,“郭大娘她男人死了,你知道吗?”
对这个问题小张表现得并无异样,回答时甚至还是笑着的,“一个烂人死就死了呗,我知不知道有啥关系?”
果然,他知道。连玉的指甲死死抠在掌心里。
直到连玉亲口告诉连心小张不认识蝲蝲蛄,连心才长舒一口气,缓了一会儿才说要去看看郭大娘的情况。
郭大娘家门口没有挂白幡,院子里没有设灵堂,甚至连一个外人都没有。连心推门进去,郭大娘正坐在炕上叠黄纸,看见连心她笑着招呼,“丫头来了,过来坐。”
连心始终有些放不开,束手束脚地问:“大娘,有啥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不?”
郭大娘摇头,“不怕你笑话,我们俩在村里没人缘,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所以我就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下午医院开出证明我就送他去火葬场,烧完直接扬了他。”
扬了他三个字郭大娘说得既咬牙切齿又大快人心,连心能轻易感受到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轻松与自在。结合从前听说的那些关于蝲蝲蛄的往事,连心想也许对郭大娘来说这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郭大娘说到做到,不仅把蝲蝲蛄的骨灰扬了,包括他的所有衣物郭大娘一件都没有留,从火葬场出来整整烧了一个小时才算完。
这中间还有一个插曲,蝲蝲蛄火化后的当天晚上,村长拿给郭大娘两千块钱。
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上,蝲蝲蛄的死亡方式是醉酒溺亡,而淹死他的正是前年他摔断腿的那条排水沟。清河村的排水沟紧邻大马路,每年政府都会拨钱下来让村委会进行修缮。实际上,村里所有的排水沟都靠村民自动自发地清理和维护,村里拿着钱却从来没有管过。
现在出了人命,村委会怕惹上麻烦,这才打算花钱消灾。
郭大娘乐不得地拿了这笔“意外之财”,村长还怕自己表现得不够真诚,主动说道:“六十岁以上村里有免费体检名额,嫂子你用不用?”
“用用用。”郭大娘从善如流地应下,跟在村长屁股后头去领了体检表,拿去小南风让连心帮她填好,之后特意请了半天假去县医院体检。
体检回来的郭大娘一进门就趴在东屋炕上嚎啕大哭。连心和王金秀一左一右围着她问长问短,都怕她刚死了男人就检查出来得了什么绝症。
结果郭大娘哭了个痛快,眼泪一抹笑着对连心说:“我难受了半辈子,以为到死才能解脱,谁曾想根本不用那么多,一千多块钱,做手术只用一千多块钱。”
她去妇产科体检,大夫告诉她,她的子宫必须摘除,费用大概需要两千块左右,然后现在国家有减免费用的相关政策,减免后全部手术费用大概只需要一千多块。
郭大娘被这个消息震撼到无以复加,原来有些事其实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困难。回来的路上她甚至在想,蝲蝲蛄磋磨了她一辈子,临死终于做了件好事,一条烂命换她的手术费,他们俩也算两不相欠吧。
连心一边为郭大娘高兴一边忍不住埋怨她,“这么大的事倒是跟我说一声啊,我要是早知道你要做手术早两年我就给你拿钱了。”
“不不不,不用你的钱。”郭大娘笑容灿烂,语气里带了些骄傲,“才一千多块,我手里有,就算没有我也还能挣。”
王金秀在一旁凑趣儿说:“那这么的,你也别哭了,手术能做费用还便宜这不是好事儿吗?干脆咱们晚上坐下来喝两盅庆祝庆祝。”
“对,是得喝两盅庆祝庆祝,我这就上前院安排一下。”连心站起来就要去餐厅,屋门一推开正好跟站在门外的曲建英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哎呦,离老远就听你说要庆祝,庆祝啥?分店赚大钱了?”曲建英笑着往屋里走,看见红肿双眼的郭大娘她皱了皱眉头没吭声,对王金秀一如既往地热情,“她老姨你也在啊,这几天生意不错吧?”
“还行吧,天一热人就懒得做饭,馒头是比从前好卖一点。”王金秀虚情假意地应付两句,紧接着又刺了曲建英一句狠的,“你家加工厂咋样?掺了杂合面的白面买的人多不?”
曲建英的脸当时就拉拉下来了。王金秀从她那儿买白面做馒头总共也没几回,三天两头跟她埋怨面粉里有杂合面,到后来干脆就不要了。不要就不要呗,她又不是卖不出去,至于都过这么长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