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姊妹再好,到底都成了家有了儿女,各有各的事。顺王带着他的阿菱到处走到处画,一家子过一阵就要消失一段时间。长忆跟着韩少将军远在剑南驻守。三姐姐不说有江家许多事,皇上有些事也要跟她商议的。康乐的小儿子天生多病,夫妻两个为他寻医问药操碎了心。福王替皇上操练十万禁军,缓缓扮做他的长随与他整日待在军营里——好像独姚文秋是个闲人,除了种牡丹也没旁的事。
姚文秋脸皮厚不以为耻:闲人有闲人的好,一大家子人人能干,不就得有个闲人嘛!不然谁去陪太后太妃们解闷呢!
恭王公务繁忙,青麋进学了,姚文秋就带着金麟和白鹿常去宫里。两个孩子跟婉婉的三个皇子在一起跑来跑去地玩闹,金麟跟狸奴差不多大,也是冤家,次次见了面都吵得面红耳赤的。
“还是咱们秋秋最好,对不对”,江太后对德太妃说,“第一次进宫还摔了呢,现在长大了周全了,是个当长嫂的样子了。”
德太妃得意洋洋:“啧啧啧,我的儿媳妇那是没得挑的是不是啊!”王太妃也笑,与有荣焉似的:“也是她爹娘教得好啊。”
王太妃每次见了金麟都要小心翼翼扶着仔细看一看,换牙了没有,长高了没有,有没有胖一点,金麟和白鹿抓着宋太妃讲故事,她就去厨下做一大桌子吃的。
孩子们一天天长,娘娘们也就日渐老去,德太妃跟白鹿说“祖母醒来跟你过家家”,竟是没再醒过来了。
“惊闻噩耗哭了三天,路途遥远不能回去,烦嫂嫂替长忆劝慰四哥……长忆在此一切都好,起先水土不服整日生病,现已无事了,请嫂嫂与阿娘说莫挂念我。近日在益州置两处济病坊,用以收养患者,以显国家矜孤悯穷……”
“她这样很好”,江太后把女儿的信一封一封收在小匣子里,钥匙挂在脖子上,“你看,这还有小五和他媳妇送回来的画——能多去外头走走是福气。秋秋,几时有机会,你也跟着小四去外头转一转,不必记挂我们。”
埋头绣花的温贵太妃笑起来:“就是,我们有我们自己的乐子,可不是那种离不开儿女的老太婆!”
金麟越长越像姚尚书,进学后也是真的很聪明,比他别的堂表兄弟都要聪明,他是个很活泼的性子,不像恭王,字写得好,背书背得比青麋还快,先生每次考校都对答如流。王太妃特别喜欢听他背书,每次听孩子背着背着,她也轻声跟着背两句。
姚文秋对姚夫人说:“谁能想得到,真应了王母妃的话,金麟真的有些随了阿爹。”
姚尚书不知怎的,这随口一句话倒记下了,特意叫姚文秋去书房:“秋秋,王太妃怎么会跟你说起阿爹呢?”
姚文秋一头雾水:“王母妃没跟我说起阿爹……是小时候夸金麟聪明,随口一提罢了。”
“哦……”他捻着胡子点头又摇头,“也没什么事。去找你娘吧。”姚文秋抬脚刚要走他又追了一句:“秋秋,家事不必予人做谈资,以后无事莫跟太后太妃说太多咱们家的事。”
这是怎么了?姚文秋仔细想,自己一直就没说什么不该说的,“他心里不太痛快”,姚夫人揉揉姚文秋的脑袋,“少说些也好,听了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这事姚文秋还一头雾水呢,偏偏小白鹿又是个爱卖弄的小姑娘,听过牡丹仙子与花神的故事,就一定要讲给外公外婆听。她只听过一遍就全记住了,摇头晃脑讲得清清楚楚的:
“……上天就封她做牡丹仙子,她从此就跟花神永远厮守在一起。”
她讲完就仰面看大家,满脸写着“快夸我快夸我”,姚夫人却忘了鼓掌只看着姚尚书。
“讲得挺好。”姚尚书夸得很敷衍,头一次没有往死里吹捧他外孙女,“不过,以后不要讲这样的故事了。”
“世上是没有神仙的,一生也没有百年千年。”
他沉着脸说话的样子不要说小白鹿,姚文秋自己都有些吓到了,小白鹿愣了一会,人生第一次哭得这么惊天动地怎么哄都停不下来。
“哎呀你外公,你外公这个”,姚夫人没骂姚尚书,围着白鹿手忙脚乱地哄,“外公这两天心绪不好,我们白鹿是好孩子,不要跟他计较好不好……”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姚文秋烦得睡不着觉,恭王替她打扇子,“许是旧事终难释怀吧。”
姚文秋拿手支起脖子:“什么旧事啊,阿娘以前说过的那什么王家妹妹?三十几年前的事了,阿爹还惦记着?那阿娘多可怜啊。”
“不想睡了是吗?躺好了。”恭王把她按好继续给她打扇子,“也未必就是惦记,人嘛,年纪大了偶忆少年事也不是没有。你不能这点小事都要计较啊。”
姚文秋背对着恭王,突然很委屈,一句话咀嚼了好几次才问出口:“你以前是不是也有过很喜欢的小宫女?”
恭王很轻地笑了,把她整个人翻过来看着她的眼睛:“你在想什么蠢问题……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阿娘也说生活琐事要学会自理,我七岁身边就没有宫女服侍了。”
“我一想到你可能有个很喜欢很喜欢的小姑娘,就觉得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