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多云。(注:日食必出现在农历初一。)
连续两场雨水过后,玉米从土壤里钻出了嫩芽。
张氏站在高高的河堤上眺望远方,所见之处皆是郁郁葱葱。
“大嫂,看什么呢?”一旁割草的李花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问。
张氏回过头笑着回答:“我就是觉得这里视线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小辉今天去明德那里学字了吗?”
李花笑着点了点头。
吴维为了缓解吴明德读书的压力,便在村里碾场的西北角搭了个草棚,让吴明德在每月的朔日、望日、晦日(即初一、十五、最后一天)在草棚里免费教村里的孩童、年轻人识字。
此时,草棚里外端坐着二十余人,有束发的青年,也有梳着总角的孩童。
吴明德用树枝指着悬挂在草棚后檐下的棉布上的字教众人:“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棉布上的字很大,保证每一个前来学习的人都能看到。
众人跟着吴明德认真的读着,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宋月领着吴元朗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玩耍,俩人边玩边等吴明德散学。
忽而,天空暗了下来。
宋月急忙抱起吴元朗看向天空,藏在云中的太阳的西北角消失了一块。
众人惊慌失措,吴明德先让众人散了,然后急匆匆的跑到宋月母子身旁安抚:“不要怕,是天狗食日,咱们先去草棚下等一等,很快就结束了。”
吴明德说完,一手抱过吴元朗,一手牵着宋月往草棚走。
风似乎急了一些,空旷的田地里,一个四五岁的男孩跌跌撞撞的跑向正在补玉米苗的刘老二。
刘老二丢下铁锹抱住慌张的男孩问:“春生,怎么跑这么急?”
“爹,黑了。”刘春生边说边伸手指向半空中的太阳,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刘老二抬头看了一眼丢失一角的太阳,连忙扛起铁锹,抱起刘春生大步离开这片除了父子二人再无旁人的田地。
刘春生趴在刘老二的肩膀上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坟头问:“爹,那是谁的坟?我之前问过娘,但娘不告诉我。”
“那是你哥哥、姐姐的,以后不要再问你娘了,也不能对外说,知道了吗?”刘老二叹着气回答。
刘春生听后赶忙捂住嘴巴,趴在刘老二耳边低声问:“爹,我不是老大吗,我只有一个妹妹,哪里来的哥哥姐姐?”
刘老二放下刘春生,蹲下身盯着刘春生的眼睛继续讲:“春生,等你再大些,我和你娘会对你说的。你要记住我的话,绝对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这坟里埋的是谁,不然村里人会把这个坟给扒了的,你不想你娘跟着伤心吧。”
刘春生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后抱住刘老二的脖子轻声说:“爹,我不想看到娘哭,可她每逢下雪天就会哭。”
“你娘命苦,你哥哥姐姐就死在了下雪天,你以后多陪她说说话,多逗逗她,她说不定就不哭了。来,咱们回家吧,你娘和你妹妹还在家里等着咱们呢!”刘老二说着又顺势抱起刘春生,加快了步伐。
刘春生望着越来越远的田间孤坟,不由得红了眼睛,一双小手牢牢的拽着刘老二的衣服。
天空越来越黑,太阳已经变成了月牙状。
今天恰是逢集日,集市上瞬间乱作一团,巡逻的捕快敲着锣维持着秩序,让离家近的人尽快回家,离家远的老老实实的躲在树下等天狗食日结束。
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跛脚的壮年男子靠在装有竹篮、箩筐等物品的架子车旁,柔声安抚身旁的颤抖着身子的瘦弱的小童:“永宁不要怕,我小的时候也见过一次,等天狗吃完太阳,就会把太阳重新吐吐出来的。”
小童把头埋到男子的肩膀处,男子伸出粗糙的右手揉着小童枯黄的头发,心里盘算着等集会结束,买些肉给孩子们解解馋。
几片云飘过,彻底遮住了太阳,天地间顿时暗了下来。
远在汴州读书的江清野望着窗外微不可见的光亮,心绪随着南风飘到了黑河镇。
苏绵伸手摸到火折子点亮油灯,和宋梨、江轻舟一起继续绑蚕蔟。
“嫂子,为什么要把那些个头大的蚕单独放?”苏绵回头望着身后木架上的箩筐问。
宋梨搂住怕黑的江瑶解释:“是为了卖蚕卵,这些质量好的蚕孵出的蚕蛾下的卵多,而且孵化率和成活率都很高,上门买蚕卵的回头客才会多。”
苏绵听后了然的笑了笑。
江桓拿着海螺趴在宋梨背上问:“娘,什么是海啊?”
宋梨沉思了一下,琢磨着用词回答:“桓儿,海十分宽广,一眼望不到边,比咱们之前在县城看到的镜湖要大许多。等你长大了,可以跟着你舅舅去莱州看海。”
江桓皱起小脸,无精打采的说着:“娘,可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桓儿不要急,再过十年吧。”江轻舟笑着对江桓说。
江桓跺了跺脚,钻进江轻舟怀里撒娇:“爹,我想快点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