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足球运动本身就是一种教育。队员们学习的不仅是踢球的技巧，也是经历人生的品质。——水庆霞
    从第一次遇见龙小猫，方蔚然就注意到她身上有什么不对劲。
    发现嬢嬢们从医务室检查出来，要重新穿好衣服，就气得抄起扫帚要进去打人——这不是一个孩子的正常反应。
    方蔚然最先担心的，是农村留守女童最容易遭遇的猥亵。
    她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龙小猫和球队里的成年男性相处都很自然，没有过激反应，倒是对年龄相仿的男孩凶巴巴的，充满了嫌弃和警惕，随时都能动手。
    为了解决龙小猫入学的问题，方蔚然和广东那边的学校联系过，又托了朋友调查。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只想给龙小猫一个大大的拥抱。
    龙小猫的确在学校打伤了同学。事后她告诉学校，那个男生经常逼迫她的朋友玩奇怪的游戏：“每次都要脱她的衣服和裤子，把她弄哭。今天还想找我玩，我不想脱衣服，就揍他。”
    龙小猫说这个男生还欺负过其他几个女生。但无论是她的朋友，还是其他几个女生都说自己没有被欺负。男孩则说他们是在玩医生和病人的游戏，还拿出了从他当医生的父母那里得到的旧听诊器作为证据。
    一边是家境好，成绩好，担任班干部的男生，一边是外来务工人员子女，成绩平平，把人打得头破血流还骂脏话的龙小猫。不仅学校不相信，就连龙小猫的父母也不相信。
    最终这件事定性为孩子之间因游戏起冲突。学校要记过处理，对方家长却不依不饶，还发动了家委会。很快龙小猫就“主动”退学了。
    “毕竟是有暴力倾向的学生，留下来会让其他学生家长担心。”
    方蔚然朋友则查到了更多。
    就在龙小猫退学几个月后，那个男生又被揍了。这一次揍他的是低年级女生的家长，原因是他不止一次在放学后把女生堵进厕所进行猥亵。
    朋友调查时，受害者家长因为对未成年人造成轻微伤，刚从拘留所里出来，正在联合更多的受害者家长起诉男生和学校。
    当时方蔚然怀着沉冤昭雪的兴奋，把这个消息告诉龙小猫的父母。
    龙小猫的父母却并没有她想象的欣慰，更不打算加入受害者家长：“不能打官司，不能得罪学校，小猫的两个弟弟还在这里读书哩。”
    对这种怯懦和自私，方蔚然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外来务工人员要给孩子找一所距离、收费、教育资源和水平都合适的学校，实在不容易。
    但她无法接受，明知道错不在龙小猫，做父亲的还能说出“脾气不好爱打架，要不也不会没有学校收”这种话。
    “龙小猫性格很好，也不爱打架！”电话那边男人还在絮絮叨叨解释，不让挝球是为了孩子好，方蔚然提高声音将他打断。
    “不管在寨子的球队，还是学校的球队，教练和其他队员都夸奖龙小猫聪明勤奋，勇敢坚强，是个好孩子。她的身体条件不错，是踢足球的好苗子，尽管启蒙很晚，却学得很快。”
    “挝球哪有那么容易出头，古州县这么多年，也就挝出去了一个龙峤。她又是个女崽，就算挝进女足国家队，女足根本就不赚钱嘛。”
    龙小猫阿爸说完，电话又转到了她阿妈手中。
    “我和她阿爸都是普通打工人，只求她能不惹事，读几年书，往后能有个正当工作，再嫁个好人家，安安生生过一辈子就最好。”
    电话那头的女人近似哀求地说：“方书记你要是为她好，就莫让她挝球。她是个女崽啊，挝得一身是伤，啥时候伤到脸啊眼睛这辈子就完蛋嘞！”
    方蔚然只觉得呼吸沉重，心脏被一团潮湿的棉花裹住似的，就像曾经面对自己的父母时那样。
    “龙小猫本来不用退学。如果当初你们肯相信她，坚持把事情调查清楚。如果你们当初不怕事情闹大影响到她弟弟，如果你们当初不是为了少赔点儿钱，就主动妥协……”
    她一字一句地说：“现在这个学校，是龙小猫靠足球为自己争取来的。足球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你们要是为她好，就请尊重她，支持她，至少不要破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要是出了事——”
    “要是出了事，村委会负责！”
    为了写文件留在办公室的石大力已经竖着耳朵旁听了很久，后半程方蔚然索性按了免提。老支书越听脸色越黑，此时直接冲话筒嚷嚷起来。
    “你们不好好教养孩子，就给寨子养！我们侗家的规矩还在，爹妈不养的孩子，有房族归房族，无房族归别的亲戚，哪怕一个亲戚没有，还有全寨子的人哩！”
    电话那头也激动地嚷嚷起来，显然不想被当成不负责任的父母。
    “龙小猫阿爸，龙小猫阿妈。”方蔚然换了个称呼，“你们口口声声都是为了龙小猫好，那你们知道，龙小猫觉得你们不喜欢她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
    “你们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吗？”
    “你们知道她为了让阿婆多吃几个鸡蛋，跑去报名参加妇科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