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共同的梦想,我把奖杯献给他,足球场上他就是我的父亲。——安德烈·舍甫琴科
对一个足球教练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龙峤想说是胜利,一场接一场的胜利。
接着又想说是一支团结,充满凝聚力的球队。
还有选拔、教育出优秀的球员;用杰出的战术把不可能变为可能;再远大一点,中国足球冲出亚洲走向世界……
一时间,脑子里翻腾的答案有许多,他最后却埋下头,低声说了句:“我不知道。”
“这个教练我当得也不行,我根本就不会当教练。”
后脑勺立刻挨了一巴掌。
“哪个又是天生就会当教练的?”杨教练骂道,“不会就学!你小子刚开始左脚还要绊右脚,还不是被老子教出来了?”
想到从前,老人突然跺脚长叹:“你不敢来见我,是怕我怪你……我又啷个会怪你?怪天怪地,该怪我这个教练没教好你!”
“教练!”龙峤嘴唇翕动,不知如何应对,只能用力抓住老人的胳膊。
上一回杨教练这样自责,还是因为球队内部矛盾,输掉一场县级重要比赛。老爷子抬手想揍这个又想揍那个,手抖了一圈,最终一巴掌重重扇在他自己脸上。
那一巴掌,当场把全队毛头小子的魂扇飞了。
“该怪我。”杨教练注视着龙峤,感慨摇头,“很早我就晓得,你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想赢。太想赢嘞,就不敢输。人生在世啊,会输多正常,有输才有赢,有赢就有输。”
龙峤垂头听着,恍惚间变回那个小小的自己,膝盖流着血,脸上淌着泪,教练的训话如雷贯耳:
“一直输,算个屁!被人压着球门打,又算个屁?爬起来,继续挝!只要尽了全力,输了也是赢!”
粗糙而温暖的巴掌,从后脑勺落到他肩上,沉甸甸地拍了两下。
“输也好,赢也好,足球最重要的就是精神!就是心里头这股子劲!我们这些挝足球的,自己挝不动了还可以教别人挝,最重要的就是把足球精神传下去。龙峤,我相信你。”
“龙峤,我相信你。”
这句话,龙峤听过许多次。重要比赛时,面对强手时,比赛失误时,犯规下场时,受伤躺平时……
此时此刻,他又听见了。
“教练。”良久之后,龙峤抬起头,像从前每一次那样,“有个问题我没搞明白……”
同陈天明聊过后,方蔚然忽然意识到她弄错了因果关系:原本以为是龙小猫在学校过得不开心,她阿婆才会来问能不能转校;陈天明却很肯定,龙小猫入校后一直表现得开朗、自信,每次球队训练都积极参加,直到上个周末返校后,才变得情绪低落。
比她阿婆来问转学的事,晚了两天。
方蔚然一边思索,一边朝操场斜对面望去。初秋的花坛里,五颜六色的波斯菊正随风摇曳,同它们簇拥的两个男人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又莫名和谐。
波斯菊这种植物,花小瓣薄,枝条也不够强壮,看似吹一吹就会飘散,如一切不切实际的梦想。却又永远向上生长,给一点阳光就灿烂。只要撒一把种子,再贫瘠的土地也能开出鲜花,从此生生不息。
她笑了笑,坐在树荫下安静等待。
方蔚然知道杨教练,最早是因为少年龙峤源源不断的吐槽,后来是在场边看球,再后来就是几个月前听见陈天明和龙峤的对话。
今天能在县二小遇见实属意外,更意外的是,老教练眯起眼朝她盯了几秒,突然道:“你认得龙峤,是不是?”
旁边陈天明才局促地为两人做介绍。
她这才明白刚才龙峤为什么要找借口离开,同时惊讶地发现,几个月前她在“三宝杯”赛场见过这位老人。
是同麻章村的那场比赛,龙峤不负责任地消失,她带队去的。比赛开场后,有位老人在附近张望了一会儿,在云头寨球队休息区旁边落座。中场休息时各种混乱,老人走过来问需不需要帮忙,过了会儿又问他们的教练人在哪里。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死了。”
老人愣了愣,又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终究失望地走开了。
原来他那一刻的失望,比方蔚然以为的还要深重。
今天见了,杨教练劈头又问:“是球队的孩子出了问题?龙峤有没有和你一起来?是他带过的孩子,他不可能不来。”
方蔚然犹豫片刻,实在不想撒谎。
她不知道现在两人正在聊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龙峤恋恋不舍向那位老教练告辞。不知最后说了什么,肩膀上又招了一拳。
意外的是,她想假装一无所知,龙峤却主动坦然相告:“是我从前的教练,刚才向他请教了几个球队的问题。”
他声音听起来很高兴,自嘲时还带了点儿莫名羞赧:“我都离队十年了,有事还得找教练,真是没用。”
“活到老,学到老,石支书还报名要学自媒体呢。你肯问,杨教练一定高兴教。”方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