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城的景春楼,为东阳城最大的茶楼。
于茶楼内,除却可享用上佳的东阳美食及香茶,更有说书先生于那说书台上,言古道今,谈天说地。
今日圣人临幸东阳城,万人空巷前去恭迎,是以,景春楼里的茶客与食客寥寥。
说书先生身在茶楼心在外,却不得不将今日的话本选节演完。
除却领着茶楼掌柜发放的薪俸,责无旁贷,更兼半个时辰前,茶楼内进来一队贵客上了二楼,指名道姓要听他的书戏。
茶楼上下站满了甲胄备身的武将,满脸严肃,全神警戒。
说书先生看那前呼后拥的驾式,虽未看清贵客形貌,也知尊贵非常。
只待演完这一出书戏,说书先生便要溜出景春楼,匆匆赶去一睹帝后风采。
今日说书先生演绎的是《鹊桥相会》,口中声音朗朗,将手中的惊堂木拍得“叭叭”作响。
他从织女飞落凡间,于河中沐浴时,却为董永窃取了衣裙,不得升天讲起……
二楼的雅座里,一男一女携一幼子,将书戏听得分外出神。
那粉雕玉琢的奶娃娃被男子抱在怀里,偏着脑袋望向女子,气呼呼道:“娘亲,那个董永好生无礼,竟然偷女子的衣裙。”
女子摇着绵绣的团扇,言下意有所指:“确实无礼,衡儿莫要学他。除却不可偷盗女子衣裙,更不能昧下女子钱袋不还。”
奶团子不懂昧人钱袋与偷人衣裙有甚关联,却郑重地将小脑袋点下:“儿子记下了。不偷女子衣裙,不昧女子钱袋。”
男子却不乐意了,一凛朗目垂首训戒儿子:“别听你娘的。董永喜欢仙女却是个凡人,他留不住仙女,方才出此下策。”
女子杏眸一睨男子:“喜欢便能偷盗女子衣裙?”
男子浓眉一挑,莫敢对视,望向喋喋不休的说书先生,不以为意:“仙女不也喜欢董永?”
女子将脸凑近男子,将其视线挡了:“强词夺理。”
男子眉眼笑开近近看她:“莫说强词夺理,只要两情相悦,抢人都行。”
女子远山眉一拧,将团扇敲到男子额头:“即墨江年,衡儿面前注意言行,若教坏了他,有你哭的时候。”
即墨江年胸腹轻颤地笑,伸手将奶团子的脸扭回,“老子方才是为戏言,衡儿莫要听信。”
玉衡皱着小眉头,大力挣开被捏住的脸:“就说嘛,教坏了我,往后有你哭的时候。”
许是二楼的声音太大,一楼说书台上的说书先生眉头一蹙,“叭”地重重一拍惊堂木,将声量提高了几分。
说书先生最是不喜有人在他说演书戏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二楼的杂声立止,说书先生这才接着讲演书戏。
讲到牛郎织女为银河所隔,喜鹊飞来架桥,使得二人迢迢一会时……
即墨江年感慨道:“我也曾与你隔江相望,不正是当世的牛郎与织女?”
宋卿月转眸望他,默默无言……
那些分离的日子,明明历历在目,却若隔了三生一般遥远。
“叭”地一声,惊堂木拍响,说书先生书戏说毕,慨然陈词:
“三丈红尘,痴男怨女无数。情不知所何起,一往而顾。但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祝愿天下有情人,千劫万难历遍,终成眷属。”
“啪啪啪”,清冷的巴掌声由宋卿月拍响。
起身一整衣裙,腰倚二楼阑干,她遥向一楼的说书台拱手。
“一别数年,先生依旧丹田气足,精神矍铄,将戏文演说得感天动地,余音绕梁。月儿这厢有礼了。”
宋卿月声音在茶楼上下来回回荡,茶楼再无旁人,听得说书先生抬头上望。
说书先生蹙眉一忆,却想不起有名“月儿”的故人。
但听客人称赞,忙拱手高揖:“娘子谬赞,老夫深谢。”
即墨江年抱着玉衡起身,一挥手:“看赏!”
当即,楼下的千牛卫抬一金匾至说书台下,宫侍们自二楼络绎而下,手捧礼金,站满说书台四周。
看这浩大的阵仗,说书先生呆立说书台,迷离着老眼,口中喃喃:“这是……”
景春楼的老板这才自幕后,惊惊惶惶冲上说书台,遥遥便唤:“帝后莅临咱们景春楼,刚听了老先生的书戏,老先生跪下接赏了!”
原来,清晨时分,便有千牛卫先行找到景春楼掌柜,将帝后驾临之事讲了,却要掌柜不得走漏风声。
……
来时路上,林天和将家事同皇帝、皇后讲了,直道老祖父脾性威严,说一不二。
正因如此,他当年科举未中便不敢回乡。
而今回乡,虽他贵为沙洲都护,心中对祖父的敬畏不减。
家中四年不知他生死,他怕为祖父、父亲责罚,欲请皇帝驾临家中,为他壮胆。
宋卿月也才知晓,当年她求医上门,带去破庙为即墨江年医治伤腿的,正是林天和的祖父。
即墨江年此行除了为宋卿月双亲迁葬,更为报恩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