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少会叫他的大名,只有中学时被他气狠了的那几次口不择言过,并且是在心底默默地叫,并没有被对方听到。
这时顾归帆听得愣了一下,是因为被她叫大名的感觉太陌生,以至于差点忘了这是他的名字,他嗯了一声,好脾气地反问:“怎么了?”
容易很认真地问他:“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吗?”
顾家其他跟他同辈的人无论男女,全都叫做以正字作为名字里的第二个字,据说这是他们家的辈分。
容家因为人少,早就不讲究这些了,但顾家老爷子还在,他拿的主意其他人都不会反对。
顾归帆作为唯一的例外,体现出的并非优待,而是身份上的尴尬,多亏了他人格上十分的独立自强,这才没有在成长过程中变得扭曲。
容易不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是居功至伟,她只是想更加了解他,以此弥补那近十年的缺失,话音带着几分飘渺道:“家里人告诉我,叫我容易是因为希望我以后能事事容易,也算是祝福吧。”
有容家和安家从旁保驾护航,她的人生在旁人眼里其实是不容易都难,但顾归帆还是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深意。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她想要一个答案。
顾归帆的眼睛许是像了他母亲,跟瞳孔颜色偏于浅淡透明的顾云霆并不相似,看起来是尤其的深邃,他缓声道:“父亲曾经同我解释过这个名字的含义,是我母亲希望我能像船一样靠岸。”
归帆这个词从字面意义上解释的话,确实是归来的帆船的意思,这么说倒也不错,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母亲来。
容易在好奇心最旺盛的年纪里,也照样能把好奇心保持在不伤害他人的范畴里,这时听他自己提起,在获知真相和考虑他的感受之中稍作犹豫便选择了后者。
“如果是跟你母亲有关,而你又不想讲的话,这件事就算了吧,反正我也知道你名字的来源了。”
现成的台阶随时可以下。
顾归帆却是开辟了一条新道路,他笑了一下:“就算我想讲也没法讲,因为我就知道这些,父亲他从来不多提跟我母亲有关的事,你知道么?其实我一直怀疑自己是他收养的。”
一瞬间,容易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和他对待顾家的奇怪态度都有了解释。
顾归帆是个很能藏得住秘密的人,在有确切的答案之前,很少会把猜测往外说,可今天他认为是该讲清这些的时候了。
否则万一他跟容易真得有了进一步发展,再想说明这些就是为时已晚了。
容易说不惊讶是假的,毕竟顾云霆对顾归帆的态度一直都充满了歉疚,他总说自己亏欠这孩子,不仅是私底下说,而是在从前为数不多的回国的次数里总说。
那绝非是在顾归帆面前的安抚,因为他提起这话的次数特别多,就连容宴西都曾经吐槽过。
容宴西临近退休的那几年里,对过去的事特别看得开,偶尔也会当着家里人的面提几句顾家的事,没办法,他们两家的关系实在是近,说是世交也差不多。
“我从前真没发现顾云霆当爹能当的这么不靠谱,他有孩子的事不是秘密,尤其那孩子还继承了他的衣钵,但你知道他提起孩子来说什么吗?他说自己亏欠那孩子太多,别的都并不了解……”
安檀面对他的长篇大论,用最平静的语气反问了一句:“哦,是么?那就麻烦你把小峥每年收到的礼物清单收拾一下吧,毕竟你最了解孩子们了。”
容宴西当场宣告投降。
他们家的教育是根据他的亲身经历改良过的,对男孩子要求尤其的高,因此做父母的心思总是在两个女儿身上放得多些,尤其是容易。
只是当时坐在加拿大寄宿家庭房间里的容易既不知道这些,也顾不上去为父母数十年如一日的恩爱感慨,她只是想到了顾归帆身上。
顾云霆对顾归帆是这样的用心,在人前总是用他的亏欠来掩饰围绕在顾归帆身边的风言风语,譬这让容易很难相信他们之间竟然毫无关系。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应该有别的纠葛才对。
容易的第六感是异乎寻常的准,她对等待答复的顾归帆反问到:“你有问过顾叔叔这件事么?我想如果事情真得是这样,他应该不会刻意隐瞒你才对。”
相比于顾归帆的身世,她更在意他的感受。
多年来像乌云一样盖在顾归帆头顶的秘密在这一刻不说是悄然散去,至少也是被透过云层的阳光照出了其它的颜色。
顾归帆轻轻摇头:“这件事不一样,只要我问,他就说信号不好。”
容易在秋风拂动枫叶的声音中沉默了。
没想到顾云霆叔叔看起来是个实在人,但找的借口这么拙劣,如果换作她是顾归帆,一定也会越发怀疑自己的身世。
片刻之后,她对他说:“我去替你问吧。”
顾归帆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他毫不犹豫道:“不行。”
容易迷惑:“为什么不行?你难道还怕我问不出来么?你放心,我问不出来也绝不会勉强,大不了回来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