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雾蒙蒙的,四周景物模糊在阴天里。
宽阔平坦的主干街道,人群稀疏,大抵也是瞧见这天快要下雨,摊贩开始收摊,行人加快赶路步伐。
唯有灰头土脸,浑身脏兮兮的小少年尽量贴边走。
这是宗政灭族后,宗政灼逃亡的第十三天。
他记不清自己跑了多久,昏过去多少回,在泥潭里滚了多少次,跨越多少石涧溪流,躲在洞穴哭过多少遍,被人扔过多少石子。
只知道追兵被彻底甩开,自己成功活了下来。
蓬头垢面,一身臭味的少年刚出现,人群蹙眉,捏鼻嫌弃地躲开。
他沉默不语,往日意气风发高抬的头颅,此刻像是丧家犬般低低垂落。
但那脊背却是挺得苍劲,就如绷紧拉直的弓,没有一丝弯折。
仿佛这道脊梁,是他最后一点不愿折损的尊严。
宗政灼饥肠辘辘,胃部疼的阵阵抽痛,收摊的小贩一瞧,还有一袋方糕没卖出去,就顺手给了他。
刚接过,就被角落里疯狗般窜出的乞丐抢跑了。
小贩骂骂咧咧:“娘滴,这世道就是吃人!”
“轰隆——”
乌云被闪电照亮刹那,大雨开始瓢泼地下。
小贩发急,赶忙往家跑。
少年愣了愣,慢一拍地躲到一家大门紧闭的商铺屋檐下。
他坐地,蜷缩成一团,瘦削的背部只剩隆起的脊骨。
双腿抱膝埋着头,只露出一双暗哑的眼瞳看雨落。
雨水又凶又急,自屋檐噼里啪啦地往下滴,落在地面溅起的水花打湿他的衣摆。
母亲让他活下去。
可是过得这般痛苦,他又怎么往下活。
支撑他走到这里的,只有满腔扭曲挤压的恨意罢了。
早晚有一天,他要让所有参与屠杀的人赔上性命。
他想着,恨着,死死咬紧牙关,细白脆弱的脖颈青筋凸起,眼中布满红丝。
雨滴答滴答,自屋檐滴下的晶莹水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分散到了两边。
少年微怔,视线中出现一双纤小的云锦鞋。
停在他的眼前,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面无表情,顺着垂落的洁净裙摆向上看,鬓角乌发生香,少女面容精致,手中撑伞,低眉慈目就如那佛陀掌心的金莲,清雅圣洁。
宗政灼情不自禁地睁大眼睛,唇瓣艰涩地微微张开,喉头干燥的要命。
这张脸,他认得。
他在未来碎片中,见到过无数次。
“还记得我吗?”
菩然弯腰,将伞移至他的上方。
坐地蜷缩成一团的小可怜呆呆点头。
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每一天,每一天竹林中的大家都会聊起这个人。
这些日子积累的悲伤后知后觉的开始爆发,泪水不听话,争先恐后跑出眼眶,情绪彻底崩溃,正如这喧嚣发泄般的暴雨。
在这条已经空寂的街道,他嚎啕大哭,凄厉无助。
哭声落在雷鸣暴雨中,淡了,听不清了。
仿佛悲伤也被随意的抹去了。
菩然手中的伞掉落在地,像是碎裂的玻璃珠,化作无数光子一刹消散。
她想起自己应过色欲的一句话。
——如果我早些知道你在等我,我一定会先把你抱到身边,好好养起来。
她张开双臂,将这个孩子轻轻拥入怀中。
电闪雷鸣,伏在她怀中痛哭的孩子,滴滴泪珠落在她的肌肤,灼烫她的灵魂。
菩然抬手覆上他的后脑勺,带有包容安慰意味的轻抚。
随时间灵核一起进行旅行的,是她的灵魂。
旁人看不见她,她也触碰不到过去世界的一草一木,除了与她相连之人。
是上一次列车停靠时的暴怒。
是这一次在站点等待她的色欲。
他紧紧抱住眼前的少女,将自己严丝合缝地嵌入她的怀里,才能感到一丝被人拉住的安心感。
他还不想掉入寒气倒逼的深渊。
还不想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死掉。
他哭了好久,久到这场暴雨已经停止,碧水清洗一般的天空浮现绚烂的彩虹。
理智渐渐回笼,他猛然后退离开少女的怀抱。
这个时候他开始羞窘自己一身的脏乱了。
小少年手足无措,仓皇又紧张地理平衣角,指尖整理发丝,甚至想用地面的积水清洗自己的面庞。
尽管脸上戴着的是人皮面具,他也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副脏兮兮的模样。
菩然直起身,如今她还需要垂眸看他。
灭族时,宗政灼不过十岁,加上这些日子的逃亡和身心折磨,他骨瘦如柴,下巴尖削,比那精心培养的花枝还要脆弱。
“要跟我走吗?”
慌乱整理时他听见对方如此问道。
他想。
很想。
一直想要和姐姐在一起。
可是怦怦跳的心像是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