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大张旗鼓派出去赈灾的队伍。
后脚就在城外遭到了伏击,户部拨下来的三十三万旦粮食以及药材,被洗劫一空,押送的两方人马伤亡惨重,现场留有碎月的痕迹。
消息传回宫里。
容梓君发了好大的火,御书房伺候着的太监奴才们都战战兢兢的跪在院子中,总管太监的额角好似还有被什么重物砸过的痕迹。
房门紧闭的御书房内。
贺宁洲和容梓君对坐在棋盘两侧,写着卦象的字条泡进了凉掉的茶杯里,原本的墨迹晕染开,渐渐的在水面有了重影。
“唉,小先生这茶里藏字的手法,就是不教朕。”被茶水泡湿的纸片上,黑色墨渍四散开来,原本白色的宣纸被茶水染得有些发黄,有些厚的纸片散开。
在水中慢慢多出来了两个字— —
— —入瓮。
请君入瓮。
“在我们这你倒是小孩心性。责打了身边伺候的奴才们,也不怕传出去暴虐的名声?”
贺宁洲待他看清之后,用夹茶叶的嵌银竹镊在杯中搅了搅,将泡溶了的纸片搅散成絮状后,端起杯子,倒进了桌上的盆景土里。
“小先生说过,名声这种东西不过是外人传的,自在由心就好。”容梓君拈起一枚白棋放在了棋盘上,不以为然道。
四面围困之局,转瞬之间就破了一半。
“陛下姑且还是要爱惜点自己的名声才好。”贺宁洲低声喟叹了一句,松手将指尖的黑子落回棋子罐里。
“陛下— —太后娘娘驾到— —”
御书房外响起小太监通报的声音。
贺宁洲意味深长的和他对视了一眼,站起身的同时,挥袖,将桌上的盆景连带着棋盘全都带落在地。
“咚— —”的一声。
混杂着茶水泥泞的盆景四分五裂,恰好在外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屈膝,神色未变的跪在了这泥泞瓷片上,扬声劝谏道:
“陛下三思,三十三万旦粮食不是小数目……”
殷红的血从他裤腿晕开。
看着吓人,实际上却只是压着破了一点皮,不管是碎瓷片的角度还是跪下去的位置,都仿佛是经过计算的那般。
容梓君几乎是下意识的伸了手去扶。
却只见贺宁洲细不可察的用眼神制止,余光示意他注意外面进来的动静。
容梓君的眼底仿佛被这淌开的血水给染红了些许,紧绷着脸不让情绪外漏,急切而大声的嚷了起来:
“说得好听,三十三万旦,这又不是三两三厘!短短时间能运到哪里去?决计是他们监守自盗,朕倒要看看他们脑袋值不值这三十三万旦!来人— —”
说着,他就要喊人下令。
就在这时,太后一身凤袍朝服在颜昭昭的搀扶下,走进御书房内殿。
敛眸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人,故作慈悲的皱着眉开口:“陛下这又是因为什么发这么大火?竟然对贺相都动手了?为君者该有的心,施善万物才是……”
“母后怎的来了?”
容梓君撇开眉眼,就像是倔强的孩子不肯直面自己的‘错误’那样,闷闷不乐的坐回桌边,眼神却有意无意的会扫过贺宁洲染血的膝盖。
垂在身侧的手在衣袖的遮掩下,逐渐握紧了拳头。
“微臣参见太后— —”
贺宁洲弯腰行了个大礼,免得又该落人口舌。
“哀家听说陛下在御书房发了好大的火气,怕你伤着龙体,所以过来看看。”太后绕过贺宁洲,坐在了容梓君的对面,淡声吩咐了嬷嬷去请太医过来给贺相看伤。
看架势,看不到伤口,她是不打算放人了。
贺宁洲敛眸心思绕了个半圈,压在碎瓷的膝盖略微多加了一分力,就连周遭的空气中都沾染上了血腥味道,破坏了这御书房内点着的宁神沉香的香意。
太后嘴上说着要容梓君待万物和善,却又没有半分让贺宁洲起身的意思,任由着他在地上跪着,直至,嬷嬷慢吞吞的将太医带来。
“微臣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
“不必讲究这虚礼,仔细着点给贺相看看伤。”太后摆了摆手,冷声吩咐着:“贺相可是我朝肱股之臣,万不能,有任何闪失。你说呢,皇帝……”
“是,微臣领命。”
请来的太医是个年轻的男子,看样子不过才二十来岁出头,闪烁的眉眼间充满畏惧之色。
“罢了罢了— —”
容梓君紧握的掌心深陷进好几个月牙形压痕,表面不耐的吩咐道:“来人,赐座,仔细点治伤,若有什么好歹……”
他后半句没有说明白。
可在场的人却都已听出了那未说之言……
因为失血,贺宁洲的脸色有些发白,一双眸子却越发的幽深明亮,在小太监的搀扶下坐在了屏风后的凳子上,避免血污脏了贵人的眼。
暗色的裤腿被卷起。
瓷片划破的长长短短几道口子出现在眼前,其中有两道很深,皮肉外翻着有些发白,恍惚能见着膝盖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