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崇准和安余谁都没留意到三皇子对一介使团卫“与众不同”这么个小细节。
男仆沮丧不已膝跪在地,女婢因为手脚被缚,极其狼狈曲躺着,嘴里的手帕倒已经被取了出来,一声长一声短地喘着粗气。
“先将绳索解开吧。”
瀛姝发号施令。
司空月狐干脆利落拔剑出鞘,剑尖轻挑,绳索即断,这回他没有再归位,安余虽然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力,而且从她眼睛深处渗出的畏惧可见,她还并不想死,不过毕竟已经做出了行刺之事,做为唯一在场听审的使团卫,他应当就近监督提防人犯再度暴起伤人抑或畏罪自尽。
“说吧,你是受了谁人指使。”瀛姝问。
“没有人指使我。”安余这回用了汉话应答,僵冷的吐辞,倔强的恨意,干枯的眼睫却低低垂落,她不敢抬眸。
张崇准焦急不已。
“左副使,小仆斗胆,求左副使宽谅安余,小仆方才自作主张问了她为何要行这等糊涂事,安余是……多年来因被押于无眉仓,才听信了那些仓头有意中伤大豫皇族的谎言,安余以为就算跟随三殿下从北汉脱身,日后也必会遭受虐欺,安余,你快些说实话,如果没有人在后唆使,许以你利益,你万万不敢行刺皇子殿下,你如实招供,殿下及左副使才会宽谅你的罪行。”
“没有人指使我!我就是恨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安余不为所动:“是司空皇室让我们成为了羌部的奴役,你们这些人,以为从羌人手中买了我们的身契,对我们就是天大的恩惠,可我们这些无眉奴,本来就是被你们所害!我们根本不愿意为牛为马听凭你们差遣,你们可以杀了我,但所有的无眉奴都会识破你们假仁假义的嘴脸!”
瀛姝轻笑出声:“这就是指使你的那个人告诉你的自保之策?”
她根本不用从安余的眼神里去分析她那浅薄的心态,有一些人,一直生活在险恶的处境,他们已经丧失了对于美好安宁的幻想能力,他们从来不知道黑暗之外,存在光明温暖,世上还有那么多素不相识的人,不曾漠视和遗忘他们正在绝境中挣扎求生,可他们是有欲望的,当终于有阳光照入他们的栖身的深渊里,欲望便被唤醒,他们却根本感觉不到那是阳光,他们的眼中,那仍是一条阴湿的绳索,他们牢牢抓住了绳索,攀爬着脱离深渊,仅只是为奴为婢,于他们而言,仍然身处深渊中。
狡诈的心性,不需要学习。
“你其实不恨大豫君国,更不可能恨我,恨把你救出无眉仓的三殿下,你只是因为太清楚,三殿下施予你的恩惠仅限于此,你不可能因为从北汉脱身,就摇身变为大豫的贵族,最大的指望莫过于脱籍为良民,但这不能满足你的野心,你受了二十载的苦难,你也想尝一尝把他人践踏在脚下是何等痛快的滋味。”
“胡说八道,当然左副使享有胡说八道的特权!”
“无眉仓的无眉奴,如果都像你这样想,你的祖父当初就不会把脱身的机会让给你。”瀛姝道:“你敢看着我的眼睛么?你只要敢,你就会相信我敢处死你。”
三皇子无比讶异看向瀛姝的眼睛。
好吧,他相信左副使不是在恐吓威胁……而已。
安余不敢抬眸。
瀛姝又轻轻笑了一声:“你能在无眉仓煎熬忍耐二十载,必是个惜命的人,你或许不知道这样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但让你更加畏惧的是死亡。你当然知道凭你根本不能行刺得逞,三殿下毫发无伤,此时在裁撤无眉仓赦返无眉奴的重要关头,如果我处死了你,事情张扬开来,无眉奴们稍经煽动,就大有可能致使裁撤赦返之计不能顺利进行。
我不会处死你,当然也不能把你这么个人继续留在使团,至多就是把你交给客曹令发作,客曹令是许诺了你什么?他儿子多,会让某个庶子娶你为正妻?你就得以跻身北汉的贵族阶层,荣华富贵,为所欲为?
想得真美,不过你受骗了,对于我而言,一个永远不能开口的奴婢,才根本不会阻碍议和建交的大计。客曹令的目的也不是要挫毁裁撤无眉仓,他是另有居心。”
“不可能,我要是死了,客曹令必会将此事宣扬,无眉奴们都会相信,回到东豫后,下场更会比现在凄凉千倍百倍……”安余忽然呆住了。
“你也醒悟了吧?你活着对于客曹令来说毫无利益,他就是想让你死于刺杀未遂之罪。”
瀛姝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好问的了,她看向三皇子:“安余是殿下之仆,原本我也不该越俎代庖擅自决夺……不过嘛,她刚才有一句话还有那么丁点道理,洛阳、长安等地为蛮部所夺,导致万千遗民深受奴役之苦,司空皇族的确得担当过责。”
“我可以赦免安余的死罪。”三皇子颔首。
瀛姝才又看向明显沮丧下来的安余,摇摇头:“你有可怜之处,但这并不足以为你的罪行开脱,你居心不良,心肠甚是阴险狠毒,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