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景烨的手忍不住微微抖了一下,若是有人盯着他脸侧看,就能发现他瞬间咬紧了牙根。
霁芷妍头上顶着一堆针,紧蹙的眉间舒展开了一些,呼吸也平稳了。
陈大夫就坐到一旁写单子了,余蓉站在他身后看着,“先生,我们姑娘这些天心绪不宁,胃口也不好,您看能做点什么药膳吃呢?”
“心绪不宁就应该先解开心结。姑娘是为了何事郁结?”
“许是前阵子城中闹灾的事,累过了头,以至于至今心里难安?”
正说着,床上的人哼了两声,眼皮动了动,看似马上就要转醒了。
晏景烨上前握了她的手,轻声唤着她,唤了一会儿,她才缓缓睁开了眼,刚睁眼的时候眼神似乎还没聚焦,傻愣愣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看。
晏景烨心里紧张,张口喊陈大夫来看,“先生,劳烦您……”
陈大夫靠近来,把了把脉,伸手把她头顶的针去了两根,霁芷妍脑子里慢慢就清楚了一些,她看了看大夫熟悉的脸,嘴角露出一点笑向他打招呼:“陈先生……”
陈大夫给她喂了一颗药丸,然后把银针都取了下来,示意晏景烨把她扶起来喂一点参茶,看她十分乖巧地一口一口喝着,叹了口气道:“以前见姑娘虽然受了伤还没恢复好,人却精神十足,怎么现在如此憔悴了呢?”
霁芷妍苦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答道:“让先生费心了。”
“老夫倒是不费什么心,倒是这屋里的其他人心焦不已。”他边说边收拾东西,做事要走了,“既然醒了,老夫就先回去了。若有什么不妥,再让人去找我吧。”
他困得很,迫不及待要扑倒在床上大睡一场了。
晏景烨已经听随从说了老先生恐怕一夜未眠,连忙让人套了马车送先生回去,陈大夫也没有推辞,只道了谢,走了。
余蓉拿了药方,带人去抓药熬药,屋里一下子就剩晏景烨霁芷妍两人。
他坐到床边,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把一双苍白的手握在掌心,心疼地捏了捏。
“妍儿心里在难过什么?能不能说给我听?”
霁芷妍沉默了半晌,轻声开口:“这次城中死伤多少?”
“共有六千余人丧生,两万三千余人受伤,另有失踪三百。”
“六千多少?”
“六千零二十三。”晏景烨昨日才看过结案报告,淮州城里新的知府已经到任,正在跟钦差交接。
“追责多少人?”
“共有二人斩立决,四人秋后问斩。其余有流放十三、撤职、降职二十一,拘禁、罚没数人。”
霁芷妍闭上眼,片刻后一滴泪从眼角流出,她哽咽问道:“我们做得这么不好吗?有这么多人草菅人命、玩忽职守,为一己之利就害了那么多性命……”
“有贪官蠹虫,也有如阳港、海津等地父母命那般尽职尽责,爱民如子的好官,陛下和太子这些年一直在各地考核官员,任用选拔更多清风朗月之人,只是前朝沉疴日久,还需要更多时间来做这件事。”
这些其实霁芷妍都知道,可是她觉得太慢了,哥哥固然十分尽力,但就算全年在外奔波,每年也只能亲眼见到有限的人,还要能凑巧遇上大事,比如这次,如果他们不是刚好就在海津遇到这场大雨,刚好到淮州城的时候运河还完好,他们便会像其他人一样,以为是运河决堤了,或许就不会这些人就不会被严刑追责,他们还在自己的官位上逍遥,依然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置生民不顾。
总有更快更好的办法,把烂疮挖走。
但她想不出办法,便觉得自责气馁,明知道这样对事情无益。
这样沉溺下去是不对的,晏景烨和余蓉的担忧她都看在眼里,连陈大夫也说了自己明明身体上无伤无痛,精神却太过消沉,以至于影响了身体。
人的一生时间有限,她应该振作起来去做更多的事。她想得通,深吸一口气直起身,说话时还有些哭腔,却没有眼泪了。
“你去看看,我的药熬好了吗?”
刚好余蓉亲自端了药来,在外头叩响了门。
霁芷妍接过温度刚好的药,仰头一口气喝了,又接过帕子拭嘴,然后说道:“我想再睡一下,睡醒了我就好了。”
余蓉上前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已经不烫了,便收了碗问,“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
“还不饿,睡醒了吃。”说着她自己缩进被窝里,躺着看向晏景烨,“你去忙吧,新任的知府到了,你们应该还有公事要商谈。”
她的转变如此之快,晏景烨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照顾她。
余蓉笑着把他拉走,早去早回,说不定还能赶得及回来一起用午膳。
屋外,还不及晏景烨问什么,余蓉便说道:“妍儿的性格,跟姐姐年少时极其相似。”
晏景烨有些不解,先皇后给人的印象似乎更加温柔贤淑,若是在平常百姓家中更像是贤内助一般的夫人,她年轻时想来也是内敛多一些的。
余蓉脸上还带着一点追忆往昔的笑,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