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阳城。
不少富户人家妻妾成群的后院里,妇人们坐在石桌前,边吃点心边骂朝廷。
四月开始,正是辽东气候变得舒适的季节,照理,这时候,辽阳到沈阳一带,都有商队络绎不绝,带来关内各种琳琅货物。
莫说湖丝杭锦、吴棉苏绣、潞绸贡缎了,哪怕京师那些牛哄哄的国公家夫人、尚书家小姐们戴的钗镮首饰,辽沈二城的阔气少奶奶们,也没短少过。
但今岁不同往年,商队们杳无踪影,据说是因为朝廷欠饷,商贾怕运货出山海关后,被沿途的营兵打劫,不敢来了。
郑海珠与闽南老乡保镖们,衣着举止都如大户人家的办差婆子小厮一般,在辽阳城各处,探摸了几日。
除去四方商队确实被杜总兵阻隔在山海关内的讯息外,努尔哈赤要打沈阳的消息,也成了近期热议。
男子们纷纷忧心忡忡地畅谈国事:“朝廷缺饷,关外的营兵都没拿到银子和夏装,关内更没有客军会来驰援了。”
郑海珠在烈日下走过喧嚣声浪,从树荫中的偏门,进到巡抚衙门深处。
杨涟如今面对郑寺卿的态度,已如面对左光斗一般,既无虚礼更无倨傲,只说正事。
“老夫标营里最精干的几路哨骑都已回转。熊尚书在山海关,应是昨日与杜松开拔,坐的海船。”
郑海珠盯着舆图:“这个季节风大,山海关到盖州卫,一天一夜足矣。盖州卫到辽阳,三百里不到,所以,杜松的前锋,最晚三日后,就能到太子河。”
杨涟继续道:“毛文龙前一阵跟着熊尚书做戏,在山海关露了面,如有建奴细作,也定然看到了。据东江镇回来的哨探所言,毛总兵应是五六天前,就坐船回到皮岛了,统领大军无碍。”
“戚金的车营呢?现下在何地?”
杨涟走到沙盘前一指:“已过了太子河,囤兵在奉集堡。不能再往北,也不能再往东了,往北恐教建奴镶白旗那一路探知,往东的话,马根单离边墙太近,不说金兵哨探,就算他们的普通牧民,只怕也会瞧见。第三路哨骑从麻承勋那处来,回禀说,马祥麟所部人马,前日已在辽河东岸,与麻总兵相伴扎营。”
郑海珠点头。
决战的大幕拉开后,目前一切都在掌控中。真实经历的局面越发令她相信,历史上的萨尔浒之战,明军溃败,绝非单纯对阵时的战力不如鞑子,而与战前的动员调度、暗线策略、开战时间的选择,都有很大关系。
那个时空的萨尔浒之战,选在冰天雪地的隆冬时节行军,不仅速度慢、易被鞑子的哨探侦查到路线,而且几路大军遇到天气与路况不尽相同,你先我后没个准头,难怪被努尔哈赤各个击破。
这一次,会战放在五六月之间,辽海不封冻,东海则还未到台风季节,辎重最麻烦的浙兵戚金所部,以及人马数目最多的杜松所部,都能以快速而出其不意的方式,集结到辽阳指挥部附近。
“你在朝鲜两处的消息呢?如何了?”杨涟的沉声发问,将郑海珠从短暂的走神中拉了回来。
郑海珠拿过一盏小红旗,放在沙盘边缘代表大海的空白处:“颜思齐和我郑字营的水军,集结在清津湾外的几座小岛附近。朝鲜那个新国王还算守信,派人接恰了,届时只要会宁一有异动,两支水师从清津湾登陆,急行军一日即可到会宁,进攻代善。还有,更要紧的一则,我在义州的人接报,德格类,在努尔哈赤走后,就开始抽调正蓝旗精锐,要去打瑷阳。”
“好,”杨涟走案几前,目光落在自己的大印上,“那老夫,就落印派兵吧。”
“是的杨军门,趁努尔哈赤和皇太极还在开原城下,妄想围点打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