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的功夫,徐衍的情况也就摸得差不多了。是个极有风骨又有内涵的文化人,或者准确说他是十分注重礼教传统的读书人,不到三十岁的年龄不但饱读诗书,还对山海经、周易等书的内容有相当强的自我解读能力,有着与众不同的看法。
杭司感叹,就算梅棠村有朝一日对外开放,依着徐衍对传统文化和历史的深谙,他就算出去也能得出一番成就来。
可徐衍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一把年龄了还只是这样,有些意难平。可这意难平是因为环境限制,要么是他走出去,要么就接受现实,总不能在村子里给他颁个状元称号吧。
徐衍在村子里的用武之地是字画、起名,还担负着教授孩童知识的担子,所以村里人又会称他为一声先生,这也是他虽为外姓却被梅棠村的人接纳的原因。
听徐衍介绍后陆南深和杭司才知道自己是想浅了。
“我们徐家祖上几辈前就搬到梅棠村,一直到现在。之前是有过其他外姓,但男丁单薄,有女眷的也跟田家通了婚,渐渐的也就成了田家人。”徐衍为两位添茶的时候,也简单地跟他俩介绍了一下徐家。
“我们徐家还好,直系旁亲男丁尚且兴旺,就一直到了现在。”
陆南深和杭司相互看一眼,这一眼彼此在想什么都心知肚明,徐家在梅棠村已经根深蔕固,怕是陈叶洲那头想套徐家娘子的话不会太简单。
不过套话这种事,要看怎么套。
茶喝得差不多时,陆南深将话题转回到了画小像上,徐衍挺认真的,得知陆南深想画二人合影,便拿了适合的纸张来。
跟他俩说,“一式两份如何?方便你俩携带,毕竟是值得存放的情物。”
杭司耳根子热,陆南深挺爽朗,轻轻搂住杭司的肩膀,“好。”
徐衍见了,心叹现如今的年轻男女对感情的表达着实真诚直率,虽说有些不合礼教,但也叫人看了心生羡慕。
很快小像就画好了。
杭司接过来一看都惊讶了,“就跟相片似的,画得也太逼真了。”
陆南深瞧着眼下小像的画功远胜于在田婶子家看到的,笑说,“徐先生的画又是精进了。”
徐衍又煮了茶,非但如此,还在炭炉上铺了一层花生、橘子和红枣,看得出是很喜欢跟他俩聊天。他说,“二位在田婶子家看到的小像都是我多年前画的了,现在再画,会比之前耐看些。”
很谦虚的口吻。
讲真,像徐衍这样的人会让人有好感。
窗外起风,梅花树上的雪簌簌而落,乍一看又以为是白雪飘飘。徐衍将炭炉烧得更旺,感叹说,“想当初大宇最喜欢往我这跑,尤其是下雪的时候,喜欢来我这吃些烤花生烤果子,还有在秋天晒好的海棠果,嘴很馋。”
陆南深觉得这样的谈话顺风顺水,既然徐衍主动提及田大宇,那他也就顺势而上了。
“梅棠村是个世外桃源,民风淳朴自给自足,这样的地方在当今社会很难得了,换做我是田大宇就不会离开梅棠村。”陆南深慢条斯理地拨着烤好的花生,“在外面讨生活压力很大的。”
“大宇在外面过得不好?”徐衍忙问。
陆南深将徐衍一脸的担忧看在眼里,道,“外面的规则和人情往来跟梅棠村都很不同,加上大宇没有学历的敲门砖,平时性格又内向孤僻,想完全站住脚会辛苦些。”
徐衍啊了一声,眉心微蹙,再开口时语气更是关切,“那他有没有想过要回来呢?”
“倒是没听他提到过。”陆南深摇头。
徐衍叹气,给彼此满了茶,语重心长说,“我们都是在梅棠村里生活惯了的人,出去哪那么容易呢?更何况要去适应外面的世界。大宇也真是,打小就不是个很有主意的人,离开梅棠村这件事却做得决绝。”
说到这,他看了一眼陆南深和杭司,有心解释,“我倒不是说外面的世界有多糟,就是听你方才说大宇孤僻,他打小就叫我一声三哥,我自然是担心的。”
杭司反应得快,不着痕迹道,“有时候大宇跟我们聊天的时候也会郁郁寡欢,说他出来后就连性子都变了很多。”
“没错,大宇在梅棠村的时候挺开朗的,打小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所以你们刚刚说他什么内向孤僻,我听着都很陌生。”徐衍又是重重一叹气,“好端端的非得到外面去,既然在外面待的不开心,那就该回来。”
陆南深故作不经意地继续问,“大宇离开梅棠村之前没跟你打招呼?”
徐衍摇头,“所以我才觉得突然,大宇从没在我面前提到要出去过的事,可能就突然有的想法?”他似有迟疑,最后一恍悟,“明白了,肯定就是突然有的想法,换做是我,如果有想出去的念头,那该及早做做准备才是。”
“做准备?”杭司不解,“准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