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本想等到晚上,去抓一个官兵来好好审问清楚,满城张贴的缉拿告示到底怎么回事?是写错了名字,还是中间有什么曲折原委。可他心里也明白,这不过是自己和自己狡辩。海捕文书一向是各个州府郡县层层下发的,下发前必得经过好几道手续,不可能出错。至于中间的曲折原文,告示上也写得明明白白,乃是由于靖安候谋反,这也是个意料之中的罪名。
殷九倚着客栈的窗子往楼下看,告示栏前面的人越聚越多,他们的窃窃私语声汇集起来,吵得人心烦意乱。可是他忘了,在刚看到那张缉拿告示时,他头脑中的声音比这些人更加吵闹,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客栈楼上来的。海捕文书既然从王城一路下发到这里,或许正说明映月暂时还安全。可是告示上并没有上官家其他人的画像和名字,莫非他们都已经被捕了?映月从没有自己出过远门,如今更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又要四处躲避追捕,殊不知已经吃了多少苦头。倘若被那些兵痞抓到,他们见她孤苦伶仃一个女孩子,又落了难,岂会善待于她?殷九并不知道青山和锦娘陪在映月身边,因此一想到这节,便再也耐不下性子。他朝房中那盆清水看了一眼,最近几日木盆中都没什么动静,水面没有涌起过丝毫波澜。他犹豫了半晌,终于捞起昆仑哨,匆匆离开了客栈。
此时天还没有黑,大街上行人依旧熙来攘往,殷九不敢明目张胆便对官兵下手。他在城北一条僻静的窄巷子里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前来此处巡逻的几名官兵。他瞅准前后没人,随手一挥,数枚石子快如流星般射出。只听“噗噗”几声闷响,几名官兵应声便倒,只剩下其中一人如见了鬼一般,大喊一声转身便逃。殷九出手甚轻,只是用石子点了那几个官兵的穴道使其暂时昏厥,留下的这一个是为了问话。那人转身刚跑了几步,忽觉腘窝处一阵剧痛,立时两膝着地,扑跪在了地上。
殷九走上来,见那官兵眼神惊恐,裤子已经湿了一片,嫌恶地别过脸去,说道:“想要活命,问你什么就老老实实地说。”那官兵见殷九这样的身手,捏死自己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哪里还敢抗争?殷九一问,忙便将靖安候谋反、上官家被查抄等事唯唯说了。他只是一名下等兵,也并没有参与查抄侯府,很多事情只是道听途说。但此刻为了活命,自然少不得一番东拼西凑添油加醋。殷九怒喝一声:“胡说!靖安候乃是世袭一等候,就算私自带兵入宫触犯了禁忌,也需发送有司详加审查。即便抄家,也得王亲颁谕令,遍示天下。他国师无官无职,怎敢对一等侯的府邸说抄就抄?!你再不说实话,我先废了你这条腿。”说着,抬手作势要挟。
那官兵把头磕得咚咚响,求饶道:“大爷饶命!小人不敢撒谎,听说……听说……侯爷在带兵进宫之前,派人到王城周边的兵营去调兵……大军眼看就要进了王城,幸亏国师执王的虎符及时于城外拦下,这才避免了一场叛乱……”他住了口,偷眼觑着殷九,似乎后面还有什么话要讲却不敢讲。殷九一脚将他踹翻,这番冠冕堂皇的鬼话显然是瑶光故意散布出来给人听的,可他却忍不住把气撒在这官兵身上。官兵忙从地上爬起来,连头也不敢再抬,结结巴巴地接着说:“……国师……国师因为平乱有功,现在……现在已经统揽军政,一切事务尽可以便宜行事。上官家……这个自然也……”殷九心想,连他一个小小的下等兵都能知道这么多事情,可见瑶光早已将上官家的罪名昭告了天下。他这一连串的严密设计,从最开始就想好了要给天下人讲一个什么故事,所以才能步步都占尽先机。以上官仁的忠直,哪里是这种人的对手,所以才会被引得自入其彀中,变成了一个图谋不轨的逆贼,而他瑶光则把自己一步步变成了平定叛乱有功于社稷的大英雄。
殷九又问起映月的行踪,虽然他推测映月应该没有落在他们手上,可是依旧不能完全放心。而且他始终疑惑,映月一个弱女子,便是逃得出王城,也应该逃不了多远才对,怎么海捕文书竟会一路下发到这里。那官兵告诉他,有一男一女跟在映月左右,那两人好生厉害,不仅寻常的官兵近不得身,连国师派出来的方术士也不是对手,他们正是一路南下,往这个方向来的,但具体逃去了哪个郡,他却不得而知。那官兵不懂得咒术,所以只以为国师派出的那些咒术师是一群会用方术的能人异士。殷九听他说一男一女,又听说此二人竟能在众高手中将映月救出王城,立刻便想到是青山和锦娘。殷九想起,在永平县的时候,他曾嘱咐过锦娘,回到王城后务必留意侯府的动静,时时照应。映月跟他们在一起,自然不用担心会落在官府手里,他也稍稍放下心来。只是这两人如今都是苍冥山庄的人,虽然此前锦娘答应听命于他,但那毕竟是以自己肯用《连山笈》替青山解燃心蛊之毒为前提的。可是,且不说《连山笈》上是否真的有解毒之法,便是真有,这《连山笈》他也从没见过,当日只是一心想要牵制锦娘为自己所用,才不得已撒了这个谎,现在却要如何来圆?况且,倘若他们反戈一击,用映月来要挟自己,那便又如何是好?
然而这些都还不是最棘手的,因为无论如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