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往之事不提。
午时骄阳如火,王葛推着独轮车往家走,大父母在她侧后方。
随天气炎热,畜圈的蝇虫成群结队,又不能一直熏艾,忙活一上午了,疲惫的祖孙三人都不大说话,但心里欢喜得很。
无米粮之忧的日子就是好,踏实!
至于日常的护卫数量,王葛跟程亭长商量好了,只要她人在亭里,每天除了郡兵伍长赵力,再轮换出两人随行即可,其余人或开垦土地,或充当亭卒。
迎面而来一户人家,姓田,相互招呼后,田翁问:“亭吏说你家今年不要地,真不要啊?”
王翁板正面孔:“这种事哪敢说假?”
田家人就这么停在道上,看着王家人走到前头拐弯的地方。田小郎不解,问:“王匠师刚归家的时候好威风,怎么现在自己推车,兵士不帮她呀?”
他阿父:“谁知道呢。不过有人说,这拨兵士本就是县里派来给苇亭开荒的,凑巧和王匠师归家赶到了一起,要不那些猪、羊咋直接就拉到亭署的畜圈里了?”
田翁催促:“行啦,别看了。先想想明日抽签立契的事!”
再说王家三人,都快到家了又遇一邻,是个鳏夫,姓殷。“王翁,亭吏说你家拿钱买粮缴租,真的啊?”
王翁:“亭吏都说了,还能是假的?”
“那得多少钱哪!你家为咱苇亭着想,亭署不得帮你家出点?”
王葛笑了,回此人:“你现在去跟亭长说不要地,用钱买粮抵缴,不就知道亭署帮不帮你家出钱了?”
殷郎君惶恐摆手:“王匠师说笑,我胆小,见到亭长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无妨,我帮你说。”
“不了不了不了……”
重新推车前行,贾妪才反应过来:“他是不是拿话坑咱?”
王翁:“哼。原先真没看出他有心眼,他说害怕亭长,咋不怕赵伍长啊?”
赵力目光询问王葛:要我查刚才那人么?
王葛向他轻摇下头。把车竖到院门旁,王菽也回来了,一起进院,王艾懂事的早舀好水,都洗掉一脸汗,周氏喊饭好了。
正好,王二郎、王蓬归家,叔侄俩真是不嫌热,一路快走加小跑,背后全汗透了。
一家人边吃边说,得知亭署分地法以后,老两口同时叹气,对殷郎君没那么厌恶了。自家才从苦日子过来,能不知吃了上顿愁下顿的苦涩么?能忘记每顿都吃不饱,肚里难受的煎熬感么?
往后县署不给苇亭粮食了,亭民更得节衣缩食,更得拼命开荒,更得指望上天风调雨顺!这种情况下,能活着就不易了,还想让泡在艰辛里的人、惶恐中的人,时不时抬头看看,看看富裕者施了什么善举?
阶层,就在今日,逐步将王家跟其余亭民分开界限。
王禾晚上又带回来个好消息。苇亭一年年扩建,亭卒不足,县里给苇亭增十个亭卒名额,王禾在名录内,吏职为“亭子”,虽然每月只有一斛五斗的俸粮,但毕竟是正规亭卒了。
这可是大喜事!王葛立即嘱咐赵伍长,明早宰一头猪。
贾妪扇蒲扇的动作加快,王葛知道大母心疼,说道:“咱家没地方养,早宰杀完,免得旁人说咱家占亭署的利养自家畜。”
王艾撅嘴:“那另头猪也得杀掉了?”
“来。”把幺妹唤到身边,王葛说:“当然可以继续养着,但得贱价卖给亭署,这样的话,它可以活到过年。你选吧,是尽快吃掉还是给亭署?”
啪啦啪啦啪啦……贾妪的蒲扇快要扇出火星子了。
王艾瞧到了,“噗”声捂嘴笑:“大母说。我听大母的。”
这还差不多。贾妪做主:“一头自家吃,多出来的肉腌起来。另头、剩下的羊全贱卖给亭署。”
“哦,有肉吃喽。”王蓬早迫不及待,欢快声刚落,不知哪家响起哭声。
夜深了。
王葛翻个身,小声问:“大母还在想分地的事?”
“不是,我在想家里的钱。前年你二叔续弦,纳征下聘礼,给周家……”
“大母,我不爱听这些。”
“家里的钱都是你挣来的,哪能不跟你说呢?”
“那当年我阿母和我的命,全是我二叔救的呢。前年我不在家,我若在家,聘礼更多。”
“耙子手。”祖孙俩都笑了,贾妪道:“其实大母睡不着,是想跟你商量攒嫁妆的事。往后你还会挣钱,那么这钱就得有个说法,就跟亭里分地的道理一样。”
王葛握住大母的手,安静聆听。
“你有本事,就得对三个弟妹有担待,还得公平。阿蓬、虎头、阿艾,你给他们各留一成,给你阿父留一成,剩下的六成做你嫁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