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大肠本名朱大长,是个屠户,性如烈火,嗜酒如命,一米六五的身高,体重二百二十四斤,穿一身油腻腻的卡其布衣服,往哪坐,准得留下半米方圆的油印子。
每逢一、四、七是狗街的赶集日,早上四点,起床生火烧水磨刀,灌一碗苞谷酒,把猪圈门打开,那猪还在鼾睡,他悄悄地摸上去,两手扣紧两只猪后脚,猛地使力,那猪两百斤有余,硬是被他倒提起来,扭着猪头,晃着肥肉满满的猪身,挥舞前脚嘶叫不停。猪大肠拖着两只脚后腿,嘴里边骂咧着“狗日的”边后退,那猪拼命挣扎,意图脱离生死门,回到又黑又臭的窝里继续成长,但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猪大肠两只粗壮手臂用力一甩,把猪往屠宰凳上一砸,紧跟着冲上去扯着猪耳朵。
猪来不及反应时,细长的杀猪刀已经捅进了咽喉,猪大肠用膝盖顶着猪心口,不让猪使劲儿,那哀嚎声便随着血流长长短短地响起。附近的人一听到猪嚎,就知道今天又能改善伙食了。
放完猪血,猪大肠半蹲着身子把刚死的猪“嘿”地一声横抱起来,往滚水锅里翻来翻去的浇烫,拔猪鬃毛,刨刀刮皮,然后扛起来朝大铁勾上一挂,开膛、破肚、理肠、清内脏,一系列活干完,差不多六点。猪大肠杀猪没那些迷信规矩,他从不喝朝头血,那东西腥得很。
有人说,让猪大肠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往锅里抹一圈,就是一锅油汤,抹两圈可以炒个鸡蛋花,抹三圈煎个花生米,抹四圈你说什么想来个油炸活人?猪大肠的老婆不杀了你才怪!他老婆外号五花肉,刀子使得飞快,连猪大肠都不敢轻易招惹,是狗街出名的泼妇,一次猪大肠帮人杀猪回来,喝得大醉,不知道两口子为了啥,一时吵嘴,猪大肠发酒疯,抬起肥油油的胖巴掌就往五花肉脸上来了一下,这下捅了马蜂窝,五花肉呼天抢地、披头散发提着两把菜刀就往猪大肠身上招呼,幸好猪大肠肉多油厚,挨了两下快刀片子,酒一下子就吓成冷汗,拔腿开跑,五花肉追过整条狗街时,街上的**笑:“五花肉,你啥时也学着杀猪了?杀猪杀屁股,要注意刀法!”五花肉两手一舞,挽个刀花,脸上得意地笑着,两脚不停地继续追杀。
直到猪大肠狂呼着“谋杀亲夫”窜进派出所,在所长亲自拔枪示警的情况下才避免了一场血案。自此后,狗街的人都知道五花肉是个不要命、惹不得的婆娘,对猪大肠表示了最大的同情;自此后,猪大肠一喝醉就倒头大睡;自此后,狗街的人想看这杀猪双人组的表演也成泡影。
猪大肠人胖,力气也大,话声如雷:“老子虽然是个杀猪的,可老子是君子,君子知道不?小人行径君子不耻,君子不欺人以方!我朱大长一根肠子通到底,斤两足够,童叟无欺,绝不占你便宜!”
来人苦着脸说:“猪大肠,我知道你是厚道人,不是我信不过你!可上次买的五花肉我拿出去秤,足足少了二两!”
没等猪大肠开腔,他旁边圆规一样的女人就蹦了起来:“放屁!老娘记得你个四眼鸡,你上上次买肉少给了二毛四,所以上次才扣回二两肉。”
那人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穿件旧式的中山装,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了,此时拎着二斤肥肉苦着脸道:“五花肉呀,你明明知道我记性不好,每次我都来都是二斤五花肉,你说的上上次是什么时候了?”
猪大肠刚要说话,那叫五花肉的女人两眼一瞪,骂道:“你记性给狗吃了?是不是想耍赖?”
猪大肠脸胀得通红,鼓着一对青蛙眼吼道:“烂母狗”这话才吼到一半,五花肉一把扭在猪大肠的腰间肥膘上,拧得他眼睛鼻子缩成一堆:“唉哟我**”
五花肉板着脸道:“你再说话,老娘把你肉给扯一块下来喂癞皮狗。”边说边用眼睛瞟向一边,有意无意的还抽起嘴角,满脸的鄙视。
那人眼见如此,知道今天说不清楚,只好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两口子别闹,我认帐还不行吗?”说完,提着肉快步离去。
五花肉见人走了,这才松开手,猪大肠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发火,只见五花提着斩骨刀,“噌”地一下砍在案上,麻溜地切了一块肥肉,猪大肠没来由地打个寒颤,火气一下子就没影儿了。
叹着气,猪大肠语重心长地说:“婆娘,做人不能这样斤斤计较。”
五花肉不以为然地道:“你不当家不知道油米盐茶贵,一个月赶九场,一头猪才挣七块钱,合算起来六十三块,交给食品站四十块,家里三个儿子,老大马上初中毕业,老二小学毕业,这张着嘴只知道要吃的,你以为我愿意这么抠?你当我是那种抠人?你看看那些寨子里来的苗子,他们来买肉,我哪回不是多斤多两地给?”
猪大肠哼哼道:“你还不是为了让人家给你弄点麻布,隔三差五人家还不双份还你?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花花心思,你拿出去的东西有那么简单的?特别是人家这些少数民族,憨厚老实,你就别再接人家的东西了,有的苗子连吃盐都成问题!”
正在两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