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6年,一艘从上海到法国的轮船停靠在武昌码头,一个身着米色西装套装,手提黑色行李箱的男人缓缓走下扶梯,不疾不徐的穿梭在茫茫人海中,由于身材挺拔,五官端正,明眸皓齿,皮肤白皙,气质文雅,所以在人群中显得特别打眼。
“苏木!这!”一个低沉磁性的喊声穿透人墙。
男人顺着声音望去,一个身穿灰色长衫,面带笑容,浓眉大眼的男人正在朝他挥动着手臂。他抬起左手也朝他挥了挥,走了过去。
覃苏木,奉天覃家二公子,留学海外刚刚归国,他家境殷实,家族的纺织生意支撑起了大半个奉天经济,家世显赫。相比之下,前来接他的谢道年就没有这么好的背景,他出身贫苦,小的时候母亲送他到乡下私塾先生那里读书识字,后来进入正经的学堂学习时已经超过了最佳入学年龄,但老师见他功课不错便允许他做了旁听生。
覃苏木放下手中的行李,张开双臂拥抱住谢道年,“道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谢道年松开他,弯腰帮他提起行李,两人一起往码头外走,“覃少爷,这次准备待几天啊?”
“不走了!”覃苏木说。
“真的假的?”谢道年不敢相信,吃惊的看着他。
“真的!”覃苏木笑道。
“太好啦,你能来我特别欢迎!”
“是啊,我来了你就不用吃苦了,对吧!”
谢道年辩解道:“瞧你这话说的,我像那种白吃白喝的人吗?”
覃苏木笑着斜视看了他一眼,“你像不像都跟我没关系,这次我来武昌除了买船票的钱,兜里多一个子都没有!”
谢道年停下脚步,疑惑的问道:“什么意思?”
覃苏木站定,双手插兜看着他,“我是被家里赶出来的!”
“什么?!”谢道年睁大双眼,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覃苏木镇定自若,右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搭在谢道年的左肩上,冷静的说:“从法国回来后跟我爹吵了一架,就被赶出来了,只好来投奔你。”
谢道年看着他的眼睛,顿了片刻,“行吧,我就再当一回慈善家,跟我走吧。”他朝前走了两步,突然转身,“不过先说好啊,我这可不比你家,山珍海味没有,只能吃糠咽菜,你要是吃不了就早点说。”然后朝着停靠在码头的轮船抬了抬下巴,“趁它还没走,你还有机会反悔!”
覃苏子回头看了眼轮船,推搡着谢道年往前走,“走你的吧!”
两人说笑推搡着离开了码头。
汉正街狭窄的通道,密如蛛网的街巷人头攒动,扁担工打着赤膀挑着担子边走边喊着口号,拉车送货的苦力满脸汗渍、浑身油污,边推车边呵斥挡路的人们让路。
谢道年拎着行李走在前面,边走边和遇到的熟人打着招呼。覃苏木用手帕捂着口鼻,皱着眉头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身旁有挑着担子的汉子走过,他一脸嫌弃的急忙躲开,但道路狭窄又撞到了路边的摊位,被摊主训斥,“喂!看着点!”
覃苏木抱歉的点了点头,快步跟上谢道年。
谢道年看着他笑道:“这就受不了了?”
覃苏木拿开捂着口鼻的帕子,打量着周围,“你就住在这啊?”
“嗯,对呀。”
“这哪是人住的地方啊。”
“欸,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是养尊处优惯了,看不见劳苦大众的难啊!”
这时一辆装载着鱼虾的货车侧翻,满车的鱼虾散落一地,活蹦乱跳的溅起水花和泥点子,覃苏木急忙拉过谢道年和自己换了个位置,鱼腥味混着汗臭味扑面而来,令他作呕,赶紧用帕子捂住口鼻。
谢道年扯着他的袖子绕开翻倒的货车,用手臂护着他继续往前走。
夏末初秋的夜晚,武昌的温度骤降,谢道年端着两碗热粥放在四方桌上。
换上长衫的覃苏木走到桌前坐下,看着两碗白粥,拿起勺子搅了搅,只看到了几粒米粒。“你平时就吃这个吗?”他疑惑的抬起头问道。
谢道年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布包,从里面掏出半张饼递给他,“今天没去买菜,只能委屈你跟我喝粥了。明天,明天带你下馆子吃顿好的,给你接风洗尘!”
覃苏木接过半张饼,“这么硬?”
“少爷,您都落魄潦倒成这样了,就别嫌三嫌四啦,这可是我明天的午饭,现在给你吃还挑剔啥!”谢道年边说边坐在凳子上。
覃苏木看着手里的半张饼,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谢道年只有一碗粥,问道:“没有了吗?”
谢道年端起粥碗喝了一口,用手背擦擦嘴,“没啦。”
覃苏木用力的把半张饼掰开,递给他一块,“给你。”
“我不用,你吃吧,晚上少吃点对身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