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静,地很静,人也很静,一切的一切都很静。静到遍地那些将化未化的积雪仿佛更加白的直接,白刺刺的景深仿佛就要晃瞎了人的眼睛。
一时间,直郡王府真的极静,在场无论天子阿哥、还是奴婢小厮全都屏息凝神的默然立着,没有一个人出声,宛若银子筑成的坟。如此,伴着风吹雪沫卷携起的成阵素白,眼下的直郡王府就只听见惠妃撕心裂肺的哀哭声,还有清清冷冷、迂迂回回的瑟瑟风声。
凄凄惨惨、冷冷戚戚,人间自古多薄凉,无数嘲讽、讥诮、不屑、轻贱、鄙夷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目光铺天盖地的刺刮在惠妃单薄的身躯上,仿佛尖锐过最残酷无情的钢刀铁剑。人情世态竟然凉薄至此。
他们都在笑啊,都在冷眼,都在抱着世上人间最残忍无情的冷漠,全部都在看笑话。
许是愈发深浓的感知到了苍茫尘世里的这份无情薄凉,直入骨髓的寒心之感抵在身上,惠妃哭的更加伤心难耐。因为当一个人得以直面这种明晃晃的残酷事态,那丝微不可寻的渺小希翼的全部瓦解、也往往就在这顷刻之间了。她眯着一双泪水遮迷的双目,连冷漠都难能坚持;她是那样无助、那样惨淡、那样弱小。
云婵只觉得双眼一阵朦胧,她的心就那么冷不防的抽痛了一下。没有人去安慰眼前那个女人一句,更没有人能够站在那个女人身边给她鼓励、给她保护。
此时的云婵亦不再是当年那个大街上见到起火,都能毫不犹豫的冲进火海里去救出幼童的鲁莽少女;她自问,再也找不回了似当初那般不顾一切的单纯勇气。
就在这时,夹着一股干冷的寒风震碎了绷紧的空气,云婵忽觉身子被人猛地贴着往前擦了一下。待她回神,忽见竟是身边的八阿哥站了出来,几步出列,一张冠玉般的俊面上点着阳春光辉。
他一手鹤翅扶摇般负于身后,他整个人都是坦荡荡的,丝毫都不去理会、更加不去在意那些骤时便全都不约而同的、转落在他身上的几百道各式各样的目光。掐银轻靴就那么一步一步踏在飞鸿雪泥上面,迈开步子、挺直身姿迎向惠妃过去:“娘娘,别哭,起来吧!”就这么一句话,掺着高傲、不屑、鄙夷、甚至自豪的一句话,轻描淡写间便挽回了惠妃所有的面子。
他像一道光,那么,那么亮,漂亮的将整个世界都点亮。惠妃似是漂浮无依间重新找到了寄托,将头靠在八阿哥怀里小声抽泣。八爷便就那样搂着惠妃,眉目微垂,噙着淡淡的温暖与抚慰。
这一幕,仿佛给人一种错觉,他仿佛在用行动来向在场的所有的、全部的人做了一种这样的昭示:“惠妃娘娘,没有了大哥,您还有我,还有我这个幼时被您抚养过一阵的儿子。自此以后,雨雨风风,有我帮您扛!”
好一个重情重义的八贤王啊!
思量极快,云婵意识到了什么,匆忙里转了眸光往皇帝那边偷眼看去。只见成阵的碎雪连绵里,傲立于彼的康熙皇帝眉头微拧,一张脸上青白相间,似乎心下里有着一番极大的纠葛辗转。
须臾之后,云婵收了目光回来,游弋间竟鬼使神差的转到了四阿哥那处。
与此同时,四爷抬目,刚好对上了云婵这道含着隐隐求助样的目光。他一张面目尤是情态毫无,淡淡扫她一眼,便又不动声色的移开。尔后,四阿哥陡然出列上前一步,对着立身高处的皇父倾身抱拳、做了一揖:“皇父,大哥纵是有错,也恳请皇父念在父子之情上面,留大哥一命。”
这句请命可谓来的春风化雨、恰到好处。
要知道,巫蛊之术素来便被皇室间所忌惮,那是一种怎样不可饶恕的、怎样滔天巨大的罪过呢!
康熙皇帝于着心下亦是不忍杀死亲生儿子,更况且这个儿子还是他的长子、第一个序齿的儿子,是在他身边陪着他历经了长达八年三藩平乱的惠妃的儿子。
康熙帝最终下旨,令革大阿哥王爵,并终身幽禁。
直郡王府里,一场由正剧演变成的闹剧终是哄哄然散场。
云婵一点一点跟在八爷身后离开,步子却迈的极其微小,她与八爷之间隔着的那段距离也随着步履的渐趋慢缓,而拉的越来越长。
直到已经隔空了好长一段,云婵认定八爷不会听到她的声音时,方才放心的往着其旁的四爷那里不动声色的移了过去:“谢谢。”凑着四阿哥身边,她低言缓缓。
四爷侧目扫了她一眼,语气里没含着任何异样情态:“你不用谢我,我只是在做自己的事情,没有帮你。”语尽便加快了步子,负手越过云婵的肩膀,行离的匆促且绝尘。
云婵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只就那么把身子立在当地里,略仰起头,望着前方八爷和四爷那两道渐行渐远的背影许久。
一缕碎雪借助风势扑在她眉梢眼角,皮肤的温热将那碎雪顷然化开,冰凉的水珠便顺着杨柳眉尖流淌下来,倒像是一滴滑过心上的泪。
无论出乎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