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婶子,能不能少一点……”
“一分不能少!”汪大婶斩钉截铁,“你们要是拿不起彩礼,就直接说,老娘后晌就去乡里!”
隔壁屋里传来了两个中年妇女的对话,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
原本好好的在渔城工作的周道,因为应酬客户,多喝了二两古绵醇,就晕晕乎乎睡着了。没想到一觉醒来,居然听到了那一段刻骨铭心的对话。
看着墙上那幅“松鹤延年”工笔画,以及画下的一行红色斜体字:1988,戊辰年。周道意识到,自己此时身处1988年。
“我重生了?”
脑海里的信息在这一刻被慢慢释放出来:
这一年天气特别炎热,大周庄一连整月没下一滴雨。
根据前世记忆,这一年他参加高考,原本考得不错,但最后一门考试突然中暑,一头栽到考场里。
那年头考场没设置临时医护点,周道受不了燠热打击,只能自认倒霉。
而更倒霉的还在后头,原本他的初恋女友罗小茵与他青梅竹马,准丈母娘汪东枝对他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知道他考砸了,直接找上门来。
目的只有一个,解除关系。
汪东枝:要么拿1000块彩礼娶罗小茵过门,要么她要到乡派出所告周道“耍流氓”。
“还有人说这小兔崽子是全村人的希望,现在看来就是个屁。”
汪东枝怒气难平。
……
老妈徐翠花此时虽然早就低头了,但一听这话,立马不干了,“他婶子,我们道儿虽然这次没考好,但那是因为生病了!道儿就是没考上,但他长得好看,也配得上你闺女……”
“男人长得好看有屁用,能当饭吃?”
汪大婶一副不屑的表情。
“那意思是,你家女儿长得好看,才能当饭吃?……”徐翠花很想怼回去,但她没敢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刚刚她和汪东枝大吵,惊动了四邻六舍都来围观,现在她得缓和矛盾。
“他婶子,你看我家的情况,少一点吧,我和他爹一定想办法凑……”
江东枝怒道:“一分都不能少!
我家闺女好好的清白都没有了,你还跟我讨价还价?”
可1000块,的确是个大数目。
在后世,一千块钱不过是朋友聚餐的一顿饭钱。
甚至在星级宾馆的餐厅,还差得远。
但在1988年的农村,谁家能备齐“三转一响”,就是令人羡慕的富户了。
普通的三转一响,三五百块就打住了。
比如,飞鸽、永久虽然是城市居民的标配,但这两个牌子既贵还要票,没有票你就是有钱也买不到。
相对便宜且不要票的东方自行车,一拖生产,品质保证又不贵,80多元就能把一辆崭新的二八大杠扛回家。
加上一台蜜蜂牌缝纫机100多块钱,一块老式上海手表80多块钱,一部收音机十几二十块钱,算下来300块就够了。
一般的闺女嫁人,要的就是这四样。
虽然看起来钱不多,可普通人家还要东家西家的借钱拼凑。
汪婆子一张口就是一千,这明显就是难为你,逼你就范啊。
这哪里是彩礼,分明是卖闺女嘛。
而且,这个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就等着你拿不出送你进“班房”呢。
……
上一世,周道因为拿不出彩礼,还真是进去了。
徐翠花和周大锤,几乎是一夜白头。
周大锤因此患上高血压,没几年就因为脑溢血去世……
虽然后来因为徐翠花求罗小茵帮忙到派出所消案,才提前出来。但周道在里面罪没少受,出来的时候身上就剩一把骨头了。
这成了周道一生的心理阴影。
直到他南下渔城,成了一位天天忙于工作的社畜,这个阴影才渐渐淡去。
没想到二两酒,就又把他送到了最初的那片黑暗里。
既然让他重活一回,他就绝对不能让过去的悲剧重演!
周道握紧了拳头,他走到隔壁的房间门口,看一眼屋里。
老妈徐翠花正低三下四的请求,老爹周大锤闷着头吧旱烟,而汪大婶则高昂着头,一副我弄不死你们的表情。
徐翠花看到儿子站在门口,脸上露出难堪和怜惜的表情,她本是为了不让儿子听见,故意选择在东厢房说事,且极力压低了声音。
没想到还是把儿子惊醒了。
儿子好象没看到他,将目光投向正梗着脖子一脸不屑的汪东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