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晨光,彼时尚在壮年的赵一驻足目送耗尾大纛带领浩浩荡荡的队伍南下。
转身面对那座已经破败不堪似乎一跨就能越过的城池。
昨晚被刀枪砍出豁口的城墙已经被守军连夜简单修补。
看似一阵风就能吹散的城防却让自己一路南下攻无不克的前锋千骑变成了后卫。
城墙上微弱的火光中海能看到几个探头探脑的守城军士,看到大队的离去急急遁了下去通风报信。
日出东方,天放大亮。
那个银袍年轻人血衣未换一脸倦容地出现在城头。
惊喜之余与赵一眼神对视上。
连日来交手不断的二人此刻无需多言。
你用命防我,我拿命死磕你。
澹州已经是一座孤城,孤立无援,破城是早晚的事情,赵一要在这里留多久他自己也说不准。
赵一的叔父,也是厥羌联军首领赵甲临行前只冷冷留给倔强的赵一一句话:“狼头不该为了一只羊羔放弃一片羊群。”
气盛的赵一连日来带头攻城,负伤无数,手下勇士死伤惨重却始终不能攻城。
从以先锋身份最先抵达此地,到整个大军被阻挡在此逡巡不前,赵一与那年轻人甚至亲自厮杀过多场,胜负各半,奈何最要命的城池始终不下。
年轻的黎纲站在门楼都打没了的城头,目送那支大军的离去。
澹州城下,只剩下零零散散千余人马。
破衣烂衫,乌合之众。
连战阵都不知道为何物的牧民,拿起刀就充起了军士。
可就是这些人,转瞬之间,就把大魏江山击打得支离破碎。
黎纲双拳紧握,这些夷狄终究不懂兵法与攻城略地的战法,撤退不设卫队,队形杂乱。
他心里万分渴望领一支骑兵出城追击,可回头看,城中人人带伤,四千士卒已只剩八百残兵。
守城尚且苦苦支撑,追击实在无力。
城下那中年汉子驱马独骑来到城下,抬头静静打量着城池。
黎纲犹豫一瞬,按下了身边军士搭箭的手。
黎纲走下城墙,城门开了条缝。
黎纲同样独骑走出。
二人皆不带兵器,莫名的默契让二人都觉得,仗打到这个份上,该有一谈。
“来人通名。”
“赵一,你是谁,澹州将军没有这么年轻。”
黎纲神情微动,轻声道:“澹州现在的守将是我,黎纲。澹州将军,中了你们的毒箭,死了。”
赵一闻言,居然微微躬身,道:“黎振将军是勇猛的武士,你也姓黎?”
“黎振是我父亲。”黎纲冷冷道。
赵一闻言叹了口气:“那你现在要动手杀了我为父报仇吗?”
黎纲不耐烦道:“你冒险前来说这些废话何益?”
赵一道:“年轻人这么大火气,比我这草原上的人还不知礼吗?”
黎纲皱眉不语,他虽然主动前来,此刻却不知道自己与这夷狄有何话要讲。
打心底里,他恨不得立即将此獠诛杀,可对澹州无异,也终归不是报父仇的办法。
赵一在腹中措辞许久,最后还是懊恼道:“咬文嚼字实在不是我的强项,我直说了,你还有最后一次出城投降的机会,城里的人,不会再死一个。”
黎纲早已料到对方会有此言。
恰逢此时,从城头传来一阵破风声,擦着黎纲兜鍪而过,箭羽直指赵一首级,赵一面不改色微微侧头躲过。
一个呼吸之后,赵一身后同样射来一箭,黎纲淡定自若,伸手一探握在手中。
黎纲忍不住侧身看向赵一身后数十步外放下弯弓的那个年轻人。
彼时赵一麾下还未更名姚万重的百夫长。
黎纲将箭折断:“就凭你来我往这一箭,你觉得可能吗。”
赵一笑而不语,无果的劝降,预料之中罢了。
黎纲拨转马头,将后背完全暴露敌人,转身回城。
赵一在背后说道:“城破之后,只要你放下兵器,脱下甲胄,我还是饶你不死的。”
黎纲头也不回:“你们主力都做不到的事,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做到?”
“臭小子。”赵一忍不住笑了。
彼时名唤驹子的未来英侯走上前来,疑惑道:“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赵一在黎纲面前展现的自信从容一扫而空,转身回营,叹息道:“黎振死了,城里不过剩下几百人, 这都没有骚乱,多杀了这一个也没大用。”
说完,赵一一巴掌打在驹子后脑勺上:“你那一箭离我也太近了,射死我咋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