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的孤独与困惑就像是上课时衣服内襟的疹子,想要挠又挠不到,至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隔靴搔痒。尴尬的皮肤病总带点传染意味的恐惧,疱疹破裂清澈的脓水,如同理应被隔离逃脱的异类,孤独的存在于人群中。
比企谷八幡已经不止一次在深夜思考问题了。
他住在二町目的自建宅里,父亲有一所自己的书房便是他小时候最大的骄傲,如今,这份骄傲似乎也随着青春期的到来变成了满是烟油黏腻的东西。
到了这个年龄身高还会生长吗?此刻的比企谷正用脚后跟靠在床沿体会着身体被拉伸的感觉。
他依稀记得在国中因为拼命长身体而酸痛的小腿,此时此刻就是现在这种膝盖发酸的感觉。
早期的进化论采用的便是用进废退的学说,长颈鹿会为了够着高高榆树叶子,便会将脖子不断长长。那么人体理应也是这个道理。
窗外了已经开始传来若隐若现的蝉声了。
所谓的男子气概,指的是一种对生活有追求的,生气勃勃的态度,以及在这种生活中取得世俗成就的可能。
他与这种生活无缘。
比企谷始终感觉自己像活在一团乱麻里,以至于如果他突然从迷宫中走出来的话会觉得自己疏漏了什么。
江离说的没错,是他甘之如饴地选择了现状。
他选择了像头被吓破胆了的熊一般蜷缩无人的树洞里。并不是因为他生活在不幸中,而是因为现在的不幸对他来说有利。就像垃圾归类一样,他巧妙的把自己放到了正确的位置上,以符合社会对边缘人的定义。
被不小心带到世界上的他,只能默默承受施暴者的恶意,他不明白,这些人存在的意义在哪里?而他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人的一切烦恼都来自人际关系,他也是,雪之下也是,甚至她的姐姐,雪之下阳乃也是。至始至终,他只看到一人始终能够清澈的活着。
以前是雪之下,现在是江离。
准确来说,人的烦恼来自于对他人关系的自我想象。
江离从不对任何人抱有一丝一毫的期待。
从第一次见面对方的表情,比企谷就能隐隐猜到,即便江离隐藏地再好,他也被江离不经意间被归入了自我意识丰富的闷骚青年之列。
换言之,只要他的行为被包含于江离对这一概念的集合之内,江离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接受他的胡作非为。
比企谷不是像江离那样的现充,不管有多兴奋,不管有多认真,他总是是在欢笑中,在视野中逐渐消失的那部分人。
直到今天,他往日的国中,小学历史,已经完全随着人际关系的死绝彻底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也许在同学聚会上,他们指着过去的毕业照,会疑惑的质疑那个角落里死鱼眼的男生是谁?而这种质疑,只会在这场欢乐的聚会中仅仅存在几秒。
光凭理性是无法达到超然的境界的,单纯的理性不过是冰冷的机器罢了。我很忙,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利益?男人就是要杀伐果决。这种愚蠢幼稚的功利主义,不过是看着影视剧里的人物形象咿咿呀呀的邯郸学步罢了。
可为什么江离可以冷漠扼杀自己的感情呢?
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都保护不了,那正义还有什么用?
没有行动的信仰那只是无用之功。
比企谷又想起了江离在走廊上说的话。
说到底,江离也弄不清自己活着的意义在哪里,索性就不去想,把自己的身体,灵魂像武器一般一遍又一遍地锤炼,用来保护想保护的人。
即使是赖以作为行动准则的理性,在必要时也可以毫不犹豫的抛弃。
江离也不过是个在追寻自我上的失败者。
一想到这,比企谷突然从心中生出了一股莫大的豪气。
他并不是智力停止了发育,而是心智不愿意继续成长。
江离口中的康德,黑格尔,拉康,比企谷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他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在无尽漆黑的未来中,究竟存在着什么。
他不止一次的预感到,自己为在读大学的某一天前离奇的死亡。原因乃是,从小至今,他都可以预想到自己读国中,读高中时的画面。唯独大学不行。
就像丰饶之海中固定会在二十岁时死去的天人一般。
然而他又清楚的预知到,正是存在着这种想法,未来他也会像安永透,像无数碌碌无为的普通人一般,丧失被选中的资格,继续苟延残喘的存活下去。
年长的人们都喜欢谈政治,谈哲学,谈历史,仿佛这才是成熟的男性应该讨论的话题。至于青春,所有人都是一笑而过,仿佛只要是谁深究下去,那便是在闹别扭。可他现在正处于青春当中啊。
雪之下现在在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