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杆儿叹了又叹,便是他的话没道尽,柳云清又哪里瞧不见,她的心血就这么付诸一炬了。
香水坊的建造投资,里头原料的耗费,因着橄榄油冷榨过后,工艺受限,还得两次沉淀两次过滤才清透能用。
后院统共二百三十坛橄榄油,又不知是阿娘带着人辛苦了多久才攒得这样多。
柳云清死死盯着面前的冲天火光,汹汹大火烤得她发丝都有些发干了,映得她的脸她的眼睛都通红一片。
广袖下未来得及变回去的尖锐之间紧紧的嵌在她手心的皮肉之中。
滴答、滴答,鲜红的血将她的袖口染红,在她的脚边攒成了一个小小的红色水洼。
走水的时候王杆儿只是慌乱,见着柳云清的时候心中也尽是可惜,然这会子,他却是心中不由得害怕了。
柳娘子这架势,竟是像要吃人似的。
“大娘子、大娘子、、、莫叫火燎着了,往后推推吧,这会子周边的人也都来救火了,想来一会儿就没事儿了,我记得你前院是个洗花的池子,又那池子在,想来前院当是能保住、、、、”
话没说完,王杆儿便瞧见了地上的那小滩子血,心中更是骇然。
他也不敢再劝了,便是大火烤得他皮都隐隐作痛,也只管陪着柳娘子去,也不知过了几时,他听柳娘子沉声喃喃。
“不就是烧了、、、、不就是烧了,你有本事烧了我啊,我不死,我就要你们一个个死,给我的孩子赔罪、、、、、、”
孩子??
是了,王杆儿恍然。
自得了这香水坊,柳娘子欣喜得什么似的,常站在香水坊的牌匾前同官人感叹,说清溪书坊就像她的大宝儿的,香水坊便是她的二宝儿。
以后便是有孩子,怕也不会像对书坊和香水坊那样用心的。
如今当孩子看的香水坊就这么没了,柳娘子如何心如刀绞可想而知。
“夫人,往后退退吧,今日之事也是属下们疏忽,属下拿命作保,定十日、、不五日之内查得水落石出。”
躲在暗处保护柳云清的武七武八忍不住劝道,得官人吩咐,他们并没有日日贴身守护,而是在柳家附近租了一处小院儿,偶听着些动静,免得又歹人侵扰罢了。
夜半听得夫人喊了沈恒,待他们再追出去哪里得见夫人的身影,紧赶慢赶算是过来了。
而今香水坊已然不保,然见夫人这般、、、、若是再出什么好歹,他们便是罪该万死,真真没法子跟官人交代了。
柳云清默然点头,由着人将她安置在了随行的马车中,武八已然前去调查,武七则是奉来药箱,请了郎中为柳云清看伤。
柳云清的两只手都血红血红的,指甲缝儿里都嵌着干涸的血迹,郎中一瞧便知这位手心子的上伤不同寻常。
他岂敢问岂敢说?
只将猜到的看到的都好好烂到肚子里,而后用清水细细的给娘子洗净伤口,用了上好的金疮药。
柳云清始终不曾发出一声,只是在马车中枯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救火的呼喝声终于是平静了下来,武七在外头轻轻叩了叩窗。
“夫人,火灭了。”
柳云清撩开帘子看过去,入目尽是黑乎乎的残骸,地上也流着黑乎乎的水,萦绕在周围的香气被焦糊味掩盖,旁边纸坊还好,只挨着香水坊的院墙一侧熏得黢黑。
得亏当初宁时音建纸坊的时候没跟香水坊用了一堵墙,而是想着中间留个半丈宽的小道叫人行走方便,也正是这半丈宽的小道叫纸坊幸免于难。
王杆儿请来帮衬救火的百姓和匠人们去吃食歇息,或许也有刚请来的,叫人来清理残骸的人,口鼻上蒙着布巾子在废墟中忙忙碌碌。
亦有官府的人前来。
走水不是小事,尤其是城中走水,若是救不及一烧便是一整条街,而今瞧着只香水坊没了,旁的损失瞧着算不得大。
“云清妹妹,你怎么样了?不是说坊里没人,你怎么伤得这样?”
柳云清缓缓走下马车,朝人轻笑着摇头。
“我没事,只是连累姐姐生意了,你这新纸坊专是为了咱们香纸生意建的,而今香水恐一时半会儿供应不上,这阵子伙计们的工钱和纸坊的损失我都会赔给姐姐的。”
柳云清熬了一整夜,脸上身上也被熏得灰扑扑的,更别提双手的伤。
宁时音上次见人这样狼狈还是在她跳了汴河时,那时候她昏迷再在床,被齐氏照顾着,虽瞧着虚弱却不见狼狈,而今却、、、、、
宁时音当真是将柳云清看做亲妹子的,见人这般,她鼻头一酸几乎要落了泪去。
“你这是说什么,什么损失不损失的,若没有你,这香纸生意也干不成,不过是遇着了个小坎儿,咱们姐妹携手有什么过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