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见到温怀远的时候,他依旧是在砖房那天看到的样子。
蓬头垢面、不修边幅,身上裹着的果然是棉被,中间并不是什么腰带,而是一根略粗的麻绳。
他脸上的皮肤粗糙且发暗,应该是很久没洗过脸了,污垢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
虽然已经立秋,但三月初的燕城气温还是很低的,他却只穿着布鞋,有一只破了洞,露出的脚趾已经冻伤。
但他好似完全不在意,微微上扬的嘴角显示他完全没有虐杀人后的负担,反而有一种欣慰的感觉。
他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放松且闲适。
厉衡看着他,没有像对待以往的嫌疑人那样冷淡,而是问了句:“饿吗?”
许是没想到他第一句会问这个,温怀远的身体怔了一下,随即说道:“饿,也渴。”
厉衡让人拿自己的饭盒给他打了饭,又给他接了杯热水,他像饿狼似地风卷残云之后说了句“不够”。
然后又打了两次饭,喝了三杯水才觉得满足了。
把饭盒一推,问道:“你想让我从什么地方开始讲起?”
厉衡问道:“为什么自首?”
“该杀的都杀完了,所以就来自首了。”
温怀远说话声音很沙哑,不知道是冻的,还是身体不好,听起来很难受,像随时要咳嗽的感觉。
“葛老大已经死了?”
“是,就在离11号五公里的一个废墟里。”温怀远很平静:“他的求生欲不如葛老二,才一个多月就死了。”
厉衡派人去找葛老大的尸体,然后又问道:“你为什么要把葛长贵和黄来弟的尸体放在两个显眼的地方?”
温怀远本来搓着长了冻疮的手,听到这个问题,忽然停下动作,眼神有些发直,陷入了沉默。
厉衡不追问也不强迫他回答,耐心地等着。
他似乎是在回想什么,眼神从无神逐渐转为难过,然后是痛苦,最后是愤恨。
“因为我不能让我的妻子和女儿白死,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这帮畜生都做了什么。”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不是没报案,也不是没求过警察,可没有用,他们说没有证据就打发了我,我到处找人希望能为她们伸冤,可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回忆太痛苦,温怀远的嗓子更加沙哑。
“我不甘心,我找到了很多被他们侮辱过的女孩子,希望她们能和我一起去举报那一家子畜生,但她们和她们的家人都因为害怕而不敢去。”
“即便如此,我都没想过要放弃走正途,可……”
他有些激动,止不住地咳嗽,很久才停下,不在意地抹了把手,继续说道:“可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又怎么会是那帮畜生的对手,差点被他们杀了,可能是我妻女的冤还没申,老天爷不肯让我死吧。”
“后来我想明白了,既然我命大,那就凭着这条命,和畜生们较量到底。”
“虽然我杀了他们,报了仇,如果就这么埋了,就不会有人知道这帮畜生所犯的累累罪行,所以我就把尸体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你们知道了就一定会查,那时候,畜生们做了什么,自然就会被人知道了。”
他说完,身体往后一仰,整个人都轻松了。
今天厉衡负责审讯,沈建国负责记录。
苏小小只能趴在门上偷听,一起的还有贺小勇和白燕梅。
其他刑警也想听,没挣过他们仨。
温怀远长得不是很出众,但从说话方式能听出他是读过书的,并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报仇,同时希望能把葛家人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从未想过要牵连他人。
所以他不会想着让警察蒙羞,也就不会和警察周旋。
大仇得报之际,也就是他自首的时候。
偷听的三人同时叹了口气,互相看了看,都很无奈。
明明案子破了,却并不觉得轻松。
“从我们发现第一具尸体,也就是葛长贵,到最后一个葛老大的妻子王春花,这中间隔了半年多的时间,为什么?”厉衡问道。
温怀远喝了一口水:“我先挖了葛长贵的眼睛,又砍了他的双手,可能是岁数大了,没多久就咽气了。本想着给他包扎好继续折磨的……第一次,没经验。”
说完,他冷笑道:“干坏事的时候胆子挺大的,真拿起刀的时候,吓得尿了裤子,满嘴都是求饶和悔过,可惜啊,晚了。”
“为什么要挖掉眼睛,砍断双手?”厉衡接着问道。
温怀远看着他:“你要是管饭,我就从头给你讲。”
厉衡点头:“管饭。”
1980年,温怀远28岁,作为一名煤矿技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