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却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五十年的光阴迅速抽作一团,浓缩成一颗圆溜溜的皂荚仁,就那么猝不及防地骨碌碌滚落。
隋主任突然觉得脚下一轻,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整个人顺着车厢的通道一路向前。
低头一看,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飘了起来。
两边的乘客纷纷被甩在后面,他从司机身边掠过,直接穿透了前挡风玻璃,忽忽悠悠来到了路上。
没有了车厢的桎梏,他看到了天堂坳的山,天堂坳的水,天堂坳的一草一木,还有朴实善良的乡亲们。
童年时的懵懂,少年时的青涩,青年时的梦想,中年时的稳重。
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仿佛山坳间的脉脉溪流,从容平凡寂寂无闻却又执拗地流淌着,仿佛早在千万年前就和这片土地相互依存,骨血相融。
他甚至闻到了皂荚仁的气味,这种植物毫不起眼却又是最奇妙的存在。
挂在树上时,它是辛辣的微咸的,一点儿都不讨喜。
煮在锅里后,它却又甜又香,嚼上去滑溜溜黏糊糊的。
正在优哉游哉中,隋主任突然看到了不远处那一排排新旧参半的小楼,有的是白墙黛瓦,有的是红墙灰瓦,风格杂乱。
每栋上面几乎都挂了五个一模一样的字:青年养老院。
不过一夜之间,它们失去了曾经的喧闹沸腾,变得异常冷清,如此一来,倒真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灵魂栖息地。
记忆慢慢被唤醒,隋主任觉得心里似乎揣了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他敲了敲脑袋,琢磨了半天,忽然想起自己原本是要去县城讨要说法的。
不是已经上了车吗?怎么莫名其妙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他摸遍全身,终于从上衣口袋里找到一张被撕了一半的车票。
断裂处并不整齐,新鲜的茬口泛着纸浆的味道,仿佛身处雨后的青草地,副券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脑门上顿时浸出一层汗,票价倒是不高,重新买一张也不算什么事,但错过了这班车,怕是要天黑才能到县城了。
隋主任顾得不继续欣赏眼前的山河大地,匆匆忙忙往车站的方向赶,心里盘算着好好跟工作人员讲讲情,说不定还能通融一下。
才走出几十米,突然看到前方停着一辆大巴车,蓝白相间,车牌尾号387。
他低头和车票一对,居然就是自己买的这班,不由心头一喜,看来运气不错。
车子停在路中间,前前后后聚集了好多人,有些交头接耳,有些表情凝重。
一个女孩脸色苍白,正咬着嘴唇嘤嘤地哭,眼睛红成了初熟的桃子,沉甸甸地坠在脸上,像是被什么吓到了。
旁边那个应该是她男朋友,正在低声安慰着,不过脸色也不算好看。
隋主任觉得这两个人有点儿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不过心里一直惦记着尽快上车,也就没过多留意。
车门大敞四开,司机位上空无一人。
他疑惑地走上去探了探头,只见车厢中部挤了四五个人,有的在打电话,有的激动地喊叫,还有一个跪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按压着什么。
隋主任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侧过头一瞧,果然,从人群缝隙中看到一个人躺在地上,虽然脸被遮住了,但从身体起伏观察,似乎没了气息。
他大惊失色,忍不住喊道:“快打120,有没有打120?”
不过,那几个人并没有反应,就像没听见一样,依旧忙着自己的事。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乌拉乌拉”的声音,从车窗望出去,聚集的人群迅速散开,一辆白色的救护车风驰电掣而来。
几个穿白大褂的人上了车,隋主任迅速退到座位上,让出通道。
在大家的帮助下,躺在地上的人总算被稳稳当当抬了起来。
隋主任刚要松口气,目光突然落在那人的脸上,红黑脸膛,浓眉细眼,唇线绷得笔直,嘴角向下耷拉着,下巴上还有一颗褐色的痣。
他如同被惊雷轰了一般,脚下踉跄了两步,跌坐在座椅上。
头一偏,见车窗上清晰地映出一个人影。
红黑脸膛,浓眉细眼,唇线绷得笔直,嘴角向下耷拉着,下巴上还有一颗褐色的痣。
……
二筒赶到医院时,隋主任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躺得笔直,眉头舒展,就像睡着了一般。
老婆孩子哭天抢地,好几次差点儿晕过去。
“突发性心梗,当时就不行了。”
医生叹了口气,
“我们尽力了,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