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沙漠边缘的不落镇,是多隆拱最偏僻的镇子,风卷着黄沙,长久地停留在每一条街巷。
不落镇的人们总在渴望一场雨,渴望一场可以把黄沙淹没的雨。
比下雨更频繁的是流在沙子里的血。
人们将那片大陆中心的沙漠称无垠沙漠,据说那是片吃人的沙漠,整片大陆最穷凶极恶之人进去都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可偏偏,最凶恶的地方拥有最名贵的药材,但无垠沙漠的凶名传遍整片大陆,就算有不怕死的人进去采药,也只是寥寥。
药店老板打开柜子一看,其中几栏空空荡荡,只剩零星几根,别说拿这些东西去救命了,就是卖钱都没人想要。
他重重把柜子往里推,烦得头发又掉下去两根。
没有材料,连个药丸子都搓不出来,还谈什么赚钱?便宜材料搓的药又卖不出好价格,不趁最近事件频发多赚钱,等镇子安静了又没人来买东西了。
他耷拉着眼皮,摸出烟卷深吸了一口。
火星子卷着烟草,烟味渐渐重了,药店内烟雾缭绕——
“店长!”
“店长先生,就在里面。”
被人从药店里拽出来的店长只来得及批了个外套,此时领口都歪歪扭扭的不像话。
他喘着粗气,被拽着跑了这么长的路,就算是块石头也该缓口气。
可这血腥味也太……
他抿唇,看了眼旁边的人。
“已经死了,”那人摇摇头,“总得让你过来看一下。”
浓烈的血腥味盖过他身上的烟草味,店长没有说话,推开半掩的门走进去。
屋内的血腥味更重,四溅的血液沾在屋子里的每个角落,空掉的首饰盒和被翻出来的布包无疑指向一个再经典不过的答案。
真是不好运,被沙漠来的匪徒盯上了吧。
店长在心里骂了一句,又向前走。
“母亲…”
“母亲……”
低哑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店长的脚顿了一下。
房门没有关,跪在地上的少年半抱着母亲,他看起来不太好,身体都在颤抖。
“就算是大魔法师,也不可能在流失这么多血液之后依旧存活,何况瑞莱只是个普通人,”店长做了个深呼吸,拍怕他的肩膀,“一守,她已经死了。”
无情的宣判和母亲还带着一丝温度的手,让一守的大脑无法正常运行,他艰难地处理耳朵接收到的消息,平时引以为傲的社交能力在此时彻底消失。
“死了?”
“母亲死了?”
他小声地重复着:“母亲死了?”
店长觉得自己是拎着闸刀的刽子手,或者别的什么——屠夫?
但除此之外他又能说什么,难道他该说“孩子,这是个愚人节玩笑,好了瑞莱,该起床了”?
于是店长干巴巴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瑞莱也希望你越来越好。”
一守愣愣地看着母亲的脸。
“我们都喜欢瑞莱…我的意思是我们会帮助你,我们都会,呃、当然,我们可以把这件事报上去,这些匪徒越来越猖狂了,总有一天他们会做出更糟糕的事情,不落镇太偏僻,假如靠近城区,绝不会有匪徒敢靠近多隆拱的土地…”
是什么声音?
一守听不进去。
嗡嗡嗡…
嗡嗡嗡…
烦人的耳鸣让他头疼欲裂,什么东西在撕裂他,灵魂、大脑、身体、一切被无形的东西剥离开来。
精神都变得扭曲,他的视野范围内出现了怪异的青色、紫色的光斑,世界疯狂旋转,他听见风声呼啸,看见无数刺眼的荧光在眼前划过,留下大块大块的空白。
泪水终于从眼眶滚落,打在女人的手上,它顺着血痕变成暗红色——
“滴答”
“滴答”
血花落下,积蓄成一滩水洼,被砍下的头颅在祭坛上垒成高高的三角堆。
披着白袍的青年戴着银质面具,白袍被血液沾染,血慢慢攀上衣角,火燎一般卷出古怪的形状。
烈日炎炎,踩在脚下的砂砾发出哀鸣。
无垠沙漠中。
青叶睁开眼。
这是不语族的住地,这个古老的部落在无垠沙漠中心存在了不知多久,从青叶记事起,族人就在沙漠中繁衍生息。
头顶的帐子是是层层叠叠的白纱,这是她诞生时,长老从外面带回来的,那时长老一针一线地把白纱缝好,挂在她的帐篷里已经十八年。
头颅筑成的三角堆又一次在她眼前闪现。
她当然认识那上面的每一个人,那是她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