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
观星台上,漫天星子之下,白发男人着一袭绣着星辰与月的银线黑袍,悬坐于半空,双手结成禅定印,雪花般的簌簌星辉旋绕其身。殷雪时闭着眼,雪白的发丝在星辉中微微飘动,恍若一尊白玉雕像,几无半点声息。
散结尊者与两个白衣童子立在下方,看殷雪时完全静止的模样,微微叹道:“分明身负因果天罚,还分出个身外化身去。世间万物皆抵制于他,微风于他是利刃,平地于他是尖刀,清水于他是烈火。如今倒好,天罚未解,反遭化身反噬,不休养个百八十年,是好不了了。”
左边的童子说道:“师尊化身有八成功体,杀化身者不可小觑。”
右边的童子接口:“那人自称李之仪。”
散结尊者轻轻啧了一声,“李之仪……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正拧眉苦想之时,脑中刚有一线灵光闪过,被一声呼唤打断。
“尊者,”萧问心趋步跑来,道,“殷家传来消息,百家战争已起,戚心竹仍然征召天下童男女入明光宫,不知收敛。她座下太监林嫣回领了三万修者据守鸿雁关,全军覆没。北军虽也有数万损耗,主力尚存,现下业已开拔南下,向孤剑城挺进。另外,”萧问心顿了顿,复道,“殷源流还说……那个女娃带着老祖化身的尸体失踪了。”
观星台上的白发男人蓦然睁开眼眸,银灰色的眸间倒映万千星辰。
散结尊者道:“罢了,我借万千星辰为目,寻一寻那个孩子。”
“不必,”殷雪时低低开口,“她来了。”
“什么?”众人俱是一惊。
“雪时,”散结尊者道,“你有伤在身,不可乱动。我去……”
话儿还没说完,前庭传来神雷轰隆隆的爆响。与此同时,殷雪时化为一道雪光,朝前庭而去。
***
天外天前庭,白衣弟子持剑而立,铁桶似的围着中央,个个神色惊诧。他们登上天外天以来,还未曾见过谁从永夜尽处御剑飞来。这厮炮仗似的落在前庭中,惊起浓浓的尘雾,电弧滋滋闪现,白蛇一般在地上游弋。
烟雾逐渐消散,露出中央的红衣少女。
大家更加难以想象,这人竟是个女郎。女郎通身血腥气,背着一个苍白的青年,神色冷酷而坚毅,好似一把出鞘的利剑。众人面面相觑,问:“来者何人?”
姜篱扫视四周,俱是生面孔,三百年了,天外天上的弟子又换了一茬。
她小心翼翼放下殷识微,道:“我叫萧梨。”
“萧梨?”大伙儿又相互对看,“没听说过。天外天不许外人靠近,请阁下自行返回。”
姜篱笑了一声,“无妨,从今日起,你们必将记住我的名字。”
说罢,她不再同他们废话,踏出一步,众人正要挥剑赶她,她脚底蔓延出无数银蛇般的电弧。电弧长了眼睛似的绕过地上的殷识微,直奔众弟子。所有弟子在接触到电弧的刹那间通身麻痹,头发倒竖,剑都拿不稳了,软软趴在地上。
后方的弟子见状,大惊失色,这是打哪儿来了个煞星?
“姑娘来我天外天,所为何事?”
“我找殷雪时。”姜篱冷冷道。
“姑娘稍安勿躁,我这就去通传!”
这届弟子倒是识时务,不似三百年前那帮人头铁,姜篱很满意。
那弟子正要离开之时,一道耀眼的雪光刹在半空中,簌簌星辉落尽,男人现出他高挑的身形。众人仰头看,他低垂着眼眸,望着下方那个少女,冰砌般的脸庞上看不出悲喜。那通身冰冷的气质,恍若远古神话里走出的神只。
姜篱看见他的刹那间,巨大的惊诧仿佛排山倒海袭上心头,无法言表。
那般洁白的如瀑长发,她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便是无数次与她神游梦遇的小白。
此时此刻,梦中人脸上的迷雾散去,与眼前那熟悉的容颜融为一体。
她终于知道梦中人为何沉默不语,为何会吹那悠扬的古埙,为何每每双修之后,她的经脉便通畅一分。
所有白衣弟子齐齐跪下,恭敬地喊道:“弟子叩见老祖。”
男人赤足踏着虚空,一步一步走来,每走一步,便有繁复瑰丽的星阵在他脚下结起。最后,他停在姜篱面前,银灰色的眸子映着她的面容。
姜篱一字一句问:“你是我梦中人?”
“是。”他答。
清冷的声线一如三百年前,这熟悉的声音恍若一个小小的锤子,笃笃敲在她心头。
“你是殷雪时?”她又问。
“是。”
她深吸一口气,再问:“我内府中多出的那颗星星,就是溯生星?”
“是。”
“你……”她双拳紧握,心中翻涌的情绪难以言说。
原来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为何会突然死而复生,原来是他走朝天阶求溯生星,用萧梨的尸体为媒,助她借尸还魂。是他入她梦中,与她双修,修复她千疮百孔的经脉,捋顺她暴躁失控的灵力。
这天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