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翠绿,好若幽幽的碧火,迤逦流淌了整座山头。隐川山脚,一个扛着木柴的樵夫从山路上走下来。迎面遇上一个红衣的郎君,不由得多看几眼。这郎君一头乌鸦鸦的长发,眉目昳丽,眼梢斜斜上挑,勾勒着胭脂似的微红。他独个儿走在幽静山路上,让人疑心是勾人心魄的山鬼。
樵夫瞅他面容姣好,怀疑他是女扮男装,心中微微一漾。正要上前搭话,这郎君反倒自己迎了上来,笑眯眯问:“你愿意做我的父亲么?”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樵夫怔了一下。
“你愿意么?”郎君温柔一笑。
他的笑容善恶难辨,只觉明媚无双。见了他的笑容,樵夫只觉得这幽暗的山林仿佛亮堂了几分。
看来是个傻子。瞧这姿容,定是哪个高门大户的娘子扮成郎君出来耍呢。樵夫顿时心猿意马,道:“行,你做我儿子,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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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姑娘,你说韩宗主会对三姐好么?”萧宣怏怏不乐地低声问。
女儿刚死才几个月就娶继室,那姓韩的算不上什么正经人。姜篱心里暗叹了一声,她亦不知这桩姻缘算好,还是不好。
“你三姐自己心里有数。小孩子家家的,多吃饭,少操心。”姜篱扔给他苏南枝留下的星阵阵盘,“有这闲工夫,不如看看星阵典籍,帮我研究研究这个阵盘怎么用。”
萧宣捧着阵盘,低低“哦”了一声。
“还有,”姜篱瞥了他一眼,“叫我二姐。”
简短的一句话,小石子儿一样随口扔出来。萧宣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姜篱的意思。连日来的迷茫好像被阳光穿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眼眶一热,忽然觉得自己这抹飘萍又有了根基。于是重重点头,欣喜地喊了声:“二姐!”
二人御剑回返,隐川山中禁止御剑,三百年前姜篱视家规如狗屎,从来无心遵守,而今想起殷识微,又因萧宁刚刚以殷家女的身份嫁出去,到底有了几分顾及。
临进山前,二人下了剑。走到隐川脚下,忽见一个年轻的郎君头上插着草标,跪在道旁。他身前是一副草席,裹着一具直挺挺的尸体。
地上还摆了个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卖身葬父。
他见有人过来,簌簌落下两行清泪,朝姜篱叩首道:“娘子,发发善心,买了我吧。我父亲病故,家里穷困,没钱买棺材。求您买了我,待我安葬了老父,便一辈子侍奉您左右。我家就剩我一个人了,求娘子慈悲。”
萧宣见这场景,不由得想起自己。他也是这般孤零零,家人横死之时,不知道孤剑城的人有没有好好安葬他们。萧宣有几分动容,仰头看了看姜篱。
姜篱走到这郎君跟前,低头看了看那尸体,又看了看他。
“你叫什么名字?”姜篱抱着手臂问。
他垂下头,露出一截光洁的后颈,语气中有难掩的哀伤,“我叫闻荻。”
“多少钱?”姜篱又问。
闻荻听她有意要买自己,露出感激的笑容,道:“五两银子。”
“……”姜篱沉默了一瞬,道,“太贵了。”
她吃住都是殷识微花钱,委实没这么多银子。
闻荻笑容僵了僵,道:“半……半两银子也使得。”
姜篱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还是沉默。
这下闻荻也沉默了,他没想到她这么穷。
察觉到自己的穷困程度令人惊叹,姜篱握拳在唇下,掩饰性地咳嗽了声:“你堂堂男儿,有手有脚,出去卖力气,也比卖自己强。我御剑过来,见附近的码头有不少扛大包的。你去应征,扛个一天,便能攒下葬你父亲的钱了。”
说罢,姜篱拎着萧宣离开,顷刻间便消失在山林深处。
闻荻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方才悲切的表情金漆一般从脸上剥离。
他轻轻啧了一声,“怎么这么穷?”
姜篱回到隐川,刚刚落地,便见戚飞白领着一群殷家子弟在埋人。泥坑边上整整齐齐排了一列的尸体,统统穿着夜行衣。殷家人讨厌无序,家里家外一应物事全都整整齐齐,连这些尸体的姿势都要摆得一模一样。一眼望过去,所有尸体双手贴着裤缝,躺得板板正正。
殷源流站在一侧,指挥弟子们埋得深一些,“明天估计又有一拨人来送死,给他们留些坑位。”
“怎么回事?”姜篱问。
戚飞白拄着铲子问:“回来路上没遇到啥奇怪的人吧?”
姜篱想了想,就遇到一个卖身葬父的俊俏郎君,便摇摇头道:“没有。”
“你近日莫要出门了,”殷源流抚着胡须道,“这些都是各家派来探你有没有天问九章的。”
闻言,姜篱不禁哂笑:“三百年了,天问九章还有这么大吸引力?连你殷家都敢闯。”
戚飞白小声道:“那当然了,师父你这么厉害不就是靠的天问九章么?”
姜篱瞥了他一眼,“前四章我已传了给你,你近日练得如何?”
戚飞白愣了下,赧然地垂下头。
他刚刚入了第一章的门槛,后头的心法太过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