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是怎么出门的,何楚卿记不清。虽然他是目送着白师长离去的,脑袋里却专心致志地在走神。
出了餐厅,步入廊中,看见院里扑扑倏倏的花,在夜里白的发光,简直能以假乱真成又一片月色。
何楚卿入目的是花,是泼墨一样狂乱又密集的黑色叶片,但事实上,从顾还亭牵起他的手的那刻,他才真正发觉自己是迈在月夜里。
他不太认真地试着抽了一下手,发现司令攥的很紧,又怕司令为这下意识的举动多心,解释说:“还有人呢。这么多佣人,都瞧着...”
顾还亭停下步来,牵起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问:“在想何辰裕?”
大司令可以毫不顾忌,不代表何楚卿可以,他被他的肆无忌惮吓了个好歹。
何楚卿飞快地四周扫了一圈,没瞧见人影,才略放下心来:“前些日子调查局那件事之后...我总有些心神不宁的。你想,何辰裕当着我的面就不忌讳地靠卖笑明哲保身,那我不在的这些年呢?可想而知经历过何等糟践的事。”
顾还亭凝眸看着他的爱人忧心忡忡,才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是一样的苍白无力。
何楚卿果真没留心他有没有应声,又瞧着一处走神。只有眉头还拧巴着,忘了要松。
司令还攥着他的手。何楚卿的手安静又悄无声息地趴在他手心里,沉默了一会,何楚卿忽而又说:“...不,我有一样东西,还放在何辰裕家里,必须去取。”
“什么?”顾还亭不明白他是怎么想到这儿的。
何楚卿眼底荡漾着一片月光,坚毅的突如其来:“纵使调查局这次没有搜到家里去,下次也...”
“搜过了。”顾还亭忽而说。
何楚卿微微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会,确认道:“搜过了?”
他清冷的眉目不似以往缠绵在怀时候的懒怠和柔情,这是那个人人皆知的何楚卿,不是顾还亭的。
是的,在此刻琢磨这些儿女情长实属不该,但嫉妒的种子已在司令胸口里埋下了许久,偏偏这时候,忸怩着钻出一点苗头。
顾还亭忽视了那感受,正色着也担忧着回:“是,早就搜过一遍了。”
何楚卿心底轰然一声。
他把从调查局窃取的密案和流党的徽章都锁在保险柜里,藏在二楼走廊悬挂的风景油画后,用以试探何辰裕。调查局的搜查手段诸多,绝对不会查不到一个他没有用心去藏的保险柜。
迄今为止,竟然没有一点动静。
那就说明何辰裕将这两件东西及时转移了。
这要么说明了何辰裕就是流党,要么说明了何辰裕对兄长的感情足矣包容到对方参与了流党的事宜。
不论是哪种,何楚卿都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何辰裕。
他即刻就转过身去,拔腿要奔去。
原本撂在司令手心中的那点重量猝然挪去,空得叫人泛冷。
何楚卿回过神来,才骂自己真是昏了头。
他复又回过头去,瞧见了顾还亭被丢在原地略带错愕的神情,有几分无辜。
何楚卿粲然地咧嘴笑起来,又迈到司令身前去,勾着司令的脖颈亲了一口他的嘴唇,说:“我得去找何辰裕,等我回来再同你说。”
从顾府到何辰裕家中,单程就需要一个小时零十五分钟。
何辰裕在一片夜色里倏然睁开双眼。为了第二日上妆好看,他一向不熬夜,早早地睡下,倒是被一片寂静里的窸窣声给吵醒了。
他虽然没有军人那般警觉,长期的流党生活倒也让他变得敏锐,不至于连这清晰的动静都吵不醒。
表针快指向“11”这个数字。
对方刻意放轻动作的意图非常明显,何辰裕轻便地翻身起来,顺手就抄起立在一旁练习武打动作的木棍来。
角儿的功底深厚,戏曲中的鬼步他从小就练得熟稔于心,悄无声息地摸出门来对他没有难度。
何辰裕抄着棍棒刚下楼来,就见那贼人立在廊上,背对着他,在挪开的画框后偷偷摸摸地鼓捣什么东西。
对方的动作看起来实在不太有威胁,而且还有点眼熟。
何辰裕站在他身后阶梯中部,冷声叫了一声:“喂。”
专心致志地开锁的何楚卿吓得一个激灵,猛然回头,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何辰裕无语凝噎,攥着棍子的手负在身后,气定神闲地俯瞰他。
他就知道是这人。
何楚卿看见是他,松了口气。
他保险柜的钥匙还插在锁头上,仅差一扯即可以打开。
“回你自己买的房子,有必要这么鬼鬼祟祟的吗?”何辰裕背对着月光,看不清脸庞,“你来干什么?”
虽然看不清,何楚卿还是定睛看了他一会。
他本想先查验了自己做过的记号,看何辰裕有没有碰过再去寻人。在这突如其来的境况下,何楚卿什么也没敢想,张嘴就说:“你究竟是不是流党?”
何楚卿算计旁人的时候,八百个心眼子轮番献计,如今却直白得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