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欢记忆里的沁玛,泼辣果敢,文武双全,把满腹野心都写在脸上,手段虽然不算坦荡,但胜在行事磊落,不屑于耍阴招使手段,在这一点上,楚长欢由衷的佩服。
可如今,身处后宫旋涡眼里的沁玛,似乎和她记忆中的不一样了。
她会小心翼翼地收起所有情绪,曲笑逢迎着,周旋于各色宫妃之间,楚长欢的出现无疑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毕竟谁人不知,沁玛的侍寝破坏了皇帝与先皇后之间的约定,而作为先皇后唯一子嗣的楚长欢,自然也应该是恨极了她的。
她肯赏脸,这绝对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楚长欢照例逡巡了一圈,半分推脱都没有,就主动坐到了上位,沁玛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落座,在有意无意的打量之后,她遥遥敬了她一杯。
楚长欢只是举起了杯子,但并没有喝下,她最近不大想喝酒,睡得多了,脑袋昏沉得很,这种感觉让她很不安,所以她想要保持清醒。
可沁玛看上去却似乎并不清醒。
她刚吞下酒,即刻就吐了出来,太医来得很快,三指诊上她纤细的手腕,片刻后便满脸堆笑地朝她拜了一礼:“恭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话落,满座哗然。
太医愣了片刻,似乎意识到什么,赶忙转身往主位上拜,他战战兢兢地跪在下首,余光瞥见楚长欢那张铁青的脸,更是止不住地抖。
“这是喜事,确实该喜,”楚长欢支着额头,不咸不淡地开口,“太医大人若是冷,就多穿点儿吧,天气寒凉,可别再冻着了。”
天地良心,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怒,甚至连惊讶都没有,她像个看客,独坐高台,看着一出出的好戏。
她早就知道,耶律齐派沁玛来昭国皇宫不只是和亲那么简单,他必定给她下达了某项任务,而这项任务是什么,如今也算是水落石出了。
任务虽难,看似不可能完成,但,她可是沁玛,沁玛想做的事,还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只有她想不想做而已。
楚长欢给自己剥了一粒葡萄,抬眼间正好和沁玛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眼神撞上,她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仿佛真的只是满心满意地期待腹中孩子的降临。
楚长欢却有些不明白了,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大张旗鼓地向满后宫宣布自己怀孕的消息,她莫不是嫌肚子里的孩子命太长?
还是说……
“钰美人有孕,本宫也没什么好送的,”她说着,扒了手上的紫玉镯子递给栉巾,淡淡道,“就拿这个镯子当贺礼吧,望你珍重身体,母子平安。”
钰美人双手捧过镯子,听到她这样诚挚的祝福,眼底淌过一瞬的复杂神色,而后又换做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盈盈谢过。
楚长欢只觉得更累了,没等开宴,她便提早离席,往长宁殿的方向去了。
长宁殿原是先皇后居所,离昭乾殿很近,先皇后在世时留下的一应物件都被好好的保存下来,生活气息浓郁,每每踏入,都会让人有她还在世的恍惚感。
这是皇帝为自己编织出的一片美梦。
楚长欢却并不想和他一起自欺欺人,是以,她并不常来。
不过今日不一样。
大昭即将有新的皇嗣诞生,她觉得,她应该为先皇后上炷香,知会她一声。
如果她当真如她死前所说的那般,还在奈何桥痴痴地等着许她来生的男人来寻她,作为她的女儿,楚长欢有义务劝上一句,
别等了。
……
离开长宁宫时,月夜已经爬上了枝头,楚长欢拎着不知从哪儿刨出来的酒,边走边喝,耸立的红墙绿瓦夹逼着狭长的宫道,那宫道冗长,没有半个人影,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寂寥。
这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按理说,她应当早就习惯这深宫里的一草一木的,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的夜,格外不一样。
她没带婢女,也没掌灯,宫道黑漆漆的一片,没有半点人影,酒很快就见了底,她不死心地往嘴里倒了倒,而后甩手将它扔到了一边。
酒壶在地上一圈一圈地打滚,发出沉闷的声响,楚长欢走开两步,却莫名觉得这噪音似乎越来越大了。
是她喝多酒,在幻听吗?
她的酒量何时这么差了?
没等她想明白,一个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黑影蓦地撞在她身上,她躲避不及,向后跌去,好在身后就是红墙,她抬手一撑,才没有真的被这个不速之客撞倒。
“哪个宫里的?走路怎么得这么不小心?”她本就气儿不顺,良好的教养阻止她迁怒旁人,在夜色里这么行色匆匆的,应当是哪个宫里的宫人吧。
罢了,也怪不容易的。
楚长欢勉强压下怒气,懒得理他,抬步便走,可那个不速之客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猛地出手拽住了她的衣袖,隔着袖子,楚长欢很明显地感受到这人在发抖。
月光很识趣地穿过云雾映照下来,楚长欢眨着她醉意朦胧的眼睛低头看去,银光之下,入眼是潭平那张仓皇的脸。
“潭平?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