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梁立烜召集幽州城内的重要官员至主帅中军帐议事,第一件事情就是直截了当地开口和他们宣布了梁凇的病情,告诉他们梁凇突发中风,无法起身主事。
他也亲自带着赵偃等人去梁凇的病床前亲眼看过了梁凇目前的状态,的确是一下病倒在榻,几如废人。
之后,他便大马金刀地坐在中军帐上首的虎皮宝座上,告知众人自己即将接手整个幽州,行幽州主公之权。
这么多年下来,即便这位少主还不到弱冠之年,可是下面那些比他大了一两轮、三四十岁的臣下属官们,也丝毫不敢真的拿他当一个少年一般轻视敷衍。
这场父与子之间权力的交接进行得格外顺利,满座众人,无一异议。
而后,梁立烜便又提拔了一些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亲信,先让自己最信得过的心腹们把持了幽州城内最重要的一些地方,以免生不测。
“当真一切顺利么?”
杨拂樱还有些惴惴不安,到底在她的心里,这还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
忽然之间,春秋鼎盛的父亲就不省人事地病倒了,这整个北地、大齐的半壁江山,从北地幽州到南地扬州,全都交给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人……
实在是世所罕见,骇人听闻。
赵偃却莫名对他生出一种笃定的信任来:“一切顺利。日后……不会再有什么变故的。”
杨拂樱咬了咬唇,靠在丈夫的肩头上:“从今往后,我们的所有,我们的一切,都托付在少主……主公,一个人的身上。”
现在天下大乱,除了梁氏的地盘之外,其他地方上的节度使们也是互相割据兼并,战乱频发,彼此残杀,朝廷根本无力管控。
张家吃掉了李家的地盘,攻下了李家占有的城池,那么李家一大家子就会沦为刀下亡魂,再无生路可走。
成王败寇,现实就是这般的残酷。
倘若梁立烜也有一朝兵败的时候,倘若他们脚下幽州的土地有朝一日也会被其他枭雄豪杰给攻占的话……
像赵家这样的人家,身为梁氏的姻亲,是首当其冲、绝对难逃一死的。
更残酷的局面,就是死的只有赵偃一个男人,而他的妻女则会沦为……
当然了,承担着多大的风险,也同样又可能得到多大的回报。
——假如梁氏的霸业成了呢?
如今这些节度使地方枭雄们四处割据兼并,早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谁都心知肚明他们是想要干什么的。
若是梁氏笑到了最后,那么赵家就会是开国的国丈皇亲,赵女就会成为开国皇后,再让她一朝生下梁氏新君的嫡长子,日后梁氏江山的所有嗣君都会流着赵家的血脉。
荣华富贵,生生世世都享之不尽。
地狱和天堂,不过是一眨眼功夫的变局罢了。
赵偃安抚着杨拂樱的不安:“梁氏霸业必成!如今已是指日可待之事罢了,试观当今天下,哪一个还有比梁氏更雄厚的实力和地盘?谁还能真的与梁氏相争锋?
你但看看如今的河中、河阳、山南、剑南,还有荆南、鄂岳、黔州的那几家节度,哪家不是鸡飞狗跳、青黄不接,看着人多势众,不过是一团散沙罢了!”
杨拂樱点了点头:“是了,你说的也是……”
她心中得到安慰,忽然想起了一桩事情,又问丈夫:
“那老主公一下病倒了,一时半会儿要不要紧?老主公从前和我们说的,说是明年开春就要叫主公把观柔娶回家去,这婚期还作数么?”
“有什么要紧?死不了!不过是中风罢了,躺在床上熬日子就是了。至于明年完婚的事情——”
赵偃摇了摇头,又道,“他说观柔还太小了,十二三岁的年纪,如何就叫她做人妇!又与我说,还是到她十八九岁时候,准备在洛阳完婚吧。”
杨拂樱瞪大眼睛:“在洛阳……”
在洛阳完婚……
*
过两日后,梁立烜还是忙中抽空来赵家看望观柔。
如今暑热正盛,观柔素来懒怠,整日窝在自己精致奢华的绣阁里不肯出来。
也只偶尔日落之后的夜晚,稍稍清凉些,她才肯在花园里散散步。
——前世她不是这样的。
前世的她在梁家过得很拘谨,哪怕后来他有意想要宠溺娇惯了她,让她随心所欲一点儿,可是她还是不肯。
前世的她到了十三四岁的年纪后,在梁家处处守礼,待人接物无一不是小心翼翼,每日勤于读书和针线之事,梁家上下无不夸赞她。
梁立烜想到前尘往事时,心中总是痛到滴血。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日上三竿还不起,躺在闺阁中抱着猫儿茉莉呼呼大睡,连父母跟前都懒得早起过去请安了。
——梁立烜到她绣阁楼下的时候,伺候观柔的婢子和老媪们小心回话,说姑娘还不肯起身,这会儿还在睡着呢。
他其实猜到观柔要睡懒觉的,所以还特意来得稍迟了些。
没想到快要晌午的点儿,她竟然还是没醒。